午后阳光斜照进书房,为每一件物品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沈清澜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医学期刊,手边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花茶。她的姿态放松而专注,仿佛只是一位沉浸在学术世界中的研究者。
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然平息,留下的是经过淬炼的、坚不可摧的内心。高烧退去,泪水流干,那些激烈冲突的情感与记忆,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清明。她知道,是时候了。回避与等待,都无法让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十年鸿沟自动弥合。
她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书桌一角的手机上。那小小的黑色物件,此刻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她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任由自己的思绪再次清晰地梳理了一遍。
她不再是为了质问,不是为了索要一个迟来的道歉,更不是为了重温旧梦。她联系他,是为了“面对”。面对那段共同的历史,面对那个在真相中变得复杂而立体的陆寒霆,也面对这个找回了全部自我、拥有了全新视角的沈清澜。这是一种责任,对过去,也对未来。
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平稳而悠长,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静。她伸出手,拿起手机。指尖触及冰凉的屏幕,没有颤抖,没有犹豫。解锁,打开通讯录,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曾被刻意尘封的号码,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目光在那一串数字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邃,仿佛能透过这串号码,看到电话那端的人——看到他的疲惫,他的沉默,他深藏在冰冷外表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挣扎与守护。
没有激烈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庄严的平静。她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悠长的“嘟——嘟——”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音响,都像是一记沉稳的心跳,敲打在时间的鼓面上。她耐心地等待着,既不焦躁,也不期待,只是平静地等待着连接的时刻。
电话被接起的瞬间,那边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喂?”
是陆寒霆的声音。比记忆中似乎更疲惫,也更……紧绷。
沈清澜握着手机,指尖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又松开。她的唇瓣轻启,声音透过电波传递过去,清晰,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熟稔。
“陆寒霆,”她叫出他的名字,不再是梦中无意识的呢喃,而是清醒的、确定的陈述,“是我,沈清澜。”
电话那端,陷入了短暂的、几乎是凝滞的沉默。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仿佛也能感受到那一瞬间,对方呼吸的骤然停滞,以及随之而来的、极力压抑的震惊与某种更复杂的情愫。
他大概从未想过,会再次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如此平静地叫出他的名字。
几秒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那丝沙哑似乎更重了些,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的微颤:“……清澜?”
“是我。”她再次确认,语气依旧平稳,“你最近方便吗?我想,我们需要见一面。”
她没有使用任何修饰词,没有说“谈一谈”、“聊一聊”,而是直接用了“需要见一面”。这是一种宣告,宣告逃避期的结束,宣告直面时刻的到来。她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基于对彼此现状的清晰认知后,提出的一个必然程序。
电话那头又是片刻的沉默。他似乎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联系,以及她话语中那份不同寻常的冷静与力量。
“……好。”最终,他给出了一个简洁的答复,声音低沉,却同样带着一种了然的沉重,“时间,地点,你来定。”
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仿佛也早已在等待着这一天。这份默契,带着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也带着一种无需言明的尊重——尊重她此刻的主导权。
“好,我确定后发给你。”沈清澜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如水,“那就这样。”
“等等……”在她即将挂断电话的前一刻,他忽然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随即又强自压下,只化为一句极其克制,却暗流涌动的问询,“你……还好吗?”
这句问候,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言。
沈清澜的目光掠过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很好。”她回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从未有过的清醒。”
说完,她平静地结束了通话。
将手机放回桌面,她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花茶,抿了一口。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与回甘,流经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种真实的暖意。
联系已经建立。
通往过去的门,被她亲手推开。
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以及一份即将直面风暴的
从容与力量。
她知道,下一次见面,
将是一次真正的、基于全部真相的
重逢与清算。
而她,
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