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洪流太过汹涌,真相的重量太过沉痛。当最后一缕意识被席卷而来的过往吞噬,沈清澜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她的昏厥并非平静的睡眠,而是意识在记忆的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破碎的画面、交错的声音、混杂的情感,如同失控的万花筒,在她紧闭的双眼前疯狂旋转。协议上冰冷的签名,江水中绝望的挣扎,书房里压抑的争吵,还有陆寒霆那双深不见底、时而冷酷时而痛楚的眼眸……所有这些碎片,在她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激烈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当助理发现她时,她已在地板上昏迷多时,身体冰凉,额角却烫得吓人。
高烧,在极度的精神冲击下,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席卷了她的身体。
第一日,火焰焚心。
体温急剧攀升,将她投入一片灼热的炼狱。她在病榻上辗转反侧,眉心紧锁,干燥的唇瓣无意识地开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协议……那是……保护?”
“江水……好冷……抓住我……”
“恨你……我该恨你……”
汗水浸透了她的睡衣,又迅速被体热蒸干,循环往复,消耗着她本就濒临极限的精力。护士为她物理降温,冰凉的毛巾触及滚烫的皮肤,引起她一阵细微的颤栗。医生诊断是急性的应激反应 bined with severe emotional shock(结合了严重的情绪冲击),除了退烧,更需要静养和精神的平复。然而,她的精神世界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十级地震,又如何能平复?
第二日,冰火交织。
高烧持续不退,时而如置身熔炉,时而又如坠冰窟。她在寒热交替间剧烈地颤抖,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徘徊。
一些更为深刻、曾被忽略的感受,在高温的催化下变得清晰无比。她仿佛能再次感受到,陆寒霆在江水中托住她时,那双臂膀传来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颤抖。她能“听”到,在那场书房争吵中,他对陆老爷子说“接她回来”时,声音里那份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笃定。
“十年……”她在昏沉中喃喃,“望北镇……一年……林城……”
那些她曾以为的“巧合”与“偶遇”,此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心痛的事实:他从未真正离开,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沉默地、守护在她看不见的角落。
愧疚与一种更深沉的情感,如同两股巨大的浪潮,在她心中猛烈撞击。恨意筑起的高墙,在真相的持续冲刷下,开始出现巨大的、不可弥合的裂痕。
第三日,灰烬与新生。
高烧在肆虐了整整三日后,终于开始缓缓退去。如同暴风雨过后,海面虽然依旧波涛汹涌,但最狂暴的阶段已然过去。
沈清澜陷入了一种极度的虚弱与昏睡中。不再是充满梦魇的挣扎,而是一种精疲力尽后的沉寂。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
在意识的最后层,那些激烈冲突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这场高烧熔炼、煅烧,开始缓慢地沉淀、融合。痛苦并未消失,却仿佛被一层悲悯的薄纱覆盖,变得可以承受。她不再是与记忆对抗的受害者,而是开始像一个旁观者,重新审视那段布满伤痕的过往,审视那个在复杂境遇中做出艰难抉择的男人,也审视那个被伤害、却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成长的自己。
当她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时分,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时,窗外的夕阳正将天际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她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混乱、痛苦或尖锐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被泪水彻底洗涤过的、带着疲惫的平静与深远的清明。
三日高烧,如同一次残酷的洗礼。
焚尽了基于误解的恨意,
淬炼出对真相的承受力。
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
灵魂却仿佛经历了一场蜕变,
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晚霞,
知道有些东西,
已经永远地留在了那场高烧里。
比如,那个只会单纯去恨的沈清澜。
而活下来的这个,
带着所有完整的记忆与伤痕,
即将踏上一条,
截然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