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海城,空气里除了盛夏的燥热,更多了一层粘稠的、挥之不去的紧张。
这紧张感的源头,是郭氏公馆。
原本静谧得有些空旷的庄园,如今仿佛变成了一个精密运转的、以“待产”为核心的庞大系统。
主别墅三楼的整个东翼,被彻底改造成了堪比顶级医院VIp产房的监护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加湿器喷出的、对孕妇友好的植物精油清香。
走廊上铺了加厚的地毯,脚步踩上去悄无声息。
穿着淡粉色或浅蓝色护士服的护理人员,轻手轻脚地穿梭,脸上带着专业而温和的微笑。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监护仪器,安静地摆放在套间外的小厅里,屏幕上的曲线平稳跳动。
胎心监护仪的探头,每天定时贴在赵绮梦隆起的腹部,那“咚咚咚”有力而规律的心跳声,透过扬声器传出来时,总能瞬间抚平房间里所有成年人心头的焦躁。
郭少云彻底进入了“一级戒备”状态。
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会议和应酬,连远程视频会议都压缩到了每天不超过一小时。
手机调成了特殊模式,除了家人和极少数核心人员的号码,其余一律静音。
他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固定在主卧、小客厅、以及楼下直通玻璃花房的阳光廊道。
眼睛时刻留意着赵绮梦的神情,耳朵竖着捕捉她任何一声可能意味不适的轻哼。
郭建国和李文芳这对公婆,也彻底把工作重心挪到了儿子家。
郭建国每天雷打不动要“巡视”一遍庄园的安防系统,跟安保队长反复确认“连只陌生麻雀都不能放进来”,然后背着手,在花园里转悠,看似赏花,实则眉头微蹙,心思早就飞到了未出世的孙子\/孙女身上。
李文芳则发挥了教授的严谨和作为母亲的细腻。
她亲自盯着厨房,审核每一道送上来的孕妇餐,确保营养均衡又合赵绮梦口味。
翻看最新的孕期保健资料,跟医疗团队的首席专家讨论细节,那股认真劲儿,堪比准备国家级科研项目答辩。
“妈,您别太辛苦了。”赵绮梦看着婆婆忙前忙后,心里既暖又过意不去。
“辛苦什么?我高兴!”李文芳握住她的手,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盼了这么久,总算要当奶奶了。你只管安心养着,其他事有我们呢。”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在郭少云的安排下,赵绮梦远在西咸的父亲赵楚笙,和在宝岛的母亲齐珉婻,先后抵达了海城。
当赵绮梦在客厅里,看到风尘仆仆却努力整理着衣襟的父亲,和眼睛已经微微泛红、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的母亲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爸……妈……”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
“绮梦!”齐珉婻快步上前,想抱女儿,又顾忌着她的大肚子,手忙脚乱地放下保温桶,最后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快别哭,快别哭,哭了对孩子不好……妈给你带了炖了一路的燕窝,还热着呢……”
“我那是高兴。”赵绮梦破涕为笑,用手背抹着眼泪,看向一旁同样有些无措、但眼神里满是关切的父亲,“爸,您路上累了吧?”
“不累,不累。”赵楚笙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在女儿明显圆润却依旧美丽的脸上停留,又落到她高耸的腹部,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点点头,“好,都好。少云安排得很周到。”
郭少云适时上前,接过岳母手里的保温桶,笑道:“爸,妈,房间都准备好了,先休息一下。绮梦最近一切都好,专家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
他看着妻子脸上混合着泪水与笑容的光彩,心里那块关于她原生家庭的隐痛,似乎也被这团聚的温情熨帖了些。
更让赵绮梦喜出望外的,是郭少云随后宣布的消息。
“还有啊,老婆。”他揽着她的肩,声音轻柔,“姥姥和舅舅那边,我也安排人去接了。姥姥年纪大,坐不了飞机,我让人订了最舒服的动车商务座,全程有人陪着,最迟后天就能到海城。你不是总念叨姥姥做的酸梅汤吗?等她来了,我让厨房备好材料,请姥姥指挥,给你做最地道的。”
赵绮梦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化作更加汹涌的感动。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用力勾住郭少云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啵”的一声,清脆响亮。
带着泪水的咸,和心底沁出的甜。
郭建国和李文芳在一旁看着,相视一笑。
赵楚笙略显严肃的脸上也柔和下来,齐珉婻则是擦着眼泪,连连点头:“好,好……都来了,都来了就好……”
那一刻,客厅里灯光温暖,家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那些曾经的分离与隔阂,在即将降临的新生命面前,似乎都不重要了。
郭氏公馆,从未如此充满“家”的踏实与圆满。
……
几天后,庄园迎来了一位特殊的秘密客人。
没有车队,没有仪仗,只有两辆低调的黑色越野车,在黄昏时分悄无声息地驶入。
车门打开,雅里克国王依旧穿着他那身颇具民族特色的丝绸长袍,只是外面罩了件薄风衣。他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些许疲惫,但眼神明亮,一见到迎出来的郭少云,立刻张开双臂。
“郭!我的兄弟!”拥抱结实有力。
“老哥,一路辛苦。”郭少云笑着拍拍他的背,“怎么还是亲自跑一趟,不是说好了等孩子出生后再来?”
“那怎么行!”雅里克松开他,瞪大眼睛,“弟妹生孩子是天大的事,我当大哥的,必须提前来沾沾喜气!顺便……”他狡黠地眨眨眼,“把正事也办了。”
他转身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看起来就年代久远、雕刻着繁复藤蔓花纹的紫檀木锦盒,郑重地递给郭少云:“给弟妹和未来孩子的礼物,一点小心意。”
郭少云引着他走进客厅。赵绮梦在李文芳的搀扶下,也起身相迎。
“国王陛下,欢迎您。”
“哎呀弟妹!你快坐下!快坐下!”雅里克连忙摆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喜悦,“气色真好!看来我这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很体贴妈妈!”
寒暄几句,雅里克示意郭少云打开锦盒。
盒盖掀开,内衬是深蓝色的天鹅绒。
一条华美得令人窒息的珍珠项链,静静躺在其中。
链条是极细的铂金,编织出精巧的纹路。但所有的光彩,都被那些珍珠夺去了。
项链的主体,是数十颗大小均匀、颜色深邃的黑色珍珠,每一颗都圆润无瑕,泛着孔雀绿或紫红色的梦幻晕彩,像深邃夜空中隐藏的星云。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项链正中坠着的那一颗主珠。
它的尺寸大得惊人,目测直径足足超过20毫米!浑圆得近乎完美。
颜色并非纯白,而是一种浓郁醇厚、宛如液态阳光般的金色!光泽温润又极具穿透力,在客厅的水晶灯下,内部仿佛有流动的光晕在缓缓荡漾,尊贵、神秘,又带着磅礴的生命力。
“这是……”赵绮梦忍不住轻声惊叹。
“我们苏巴拉附近海域的特产,最好的金唇贝孕育出的‘日耀金珠’。”雅里克语气里带着自豪,又有一丝感慨,“这么大且圆度这么高,颜色这么纯正的,几十年也遇不上一颗。我祖父当年偶然得到,一直珍藏。我想,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合送给新生的生命,和孕育生命的母亲了。”
郭少云小心地拿起项链,那金色大珠触手温润细腻,沉甸甸的,蕴含着海洋与时光的能量。他轻轻将项链在赵绮梦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黑色珍珠衬得她脖颈愈发修长白皙,而那颗璀璨的“日耀金珠”恰好落在锁骨中间,金色的光辉仿佛与她肌肤的光泽融为一体,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而将一种沉静内敛的华贵气质烘托到了极致。
“真好看。”郭少云由衷赞叹,“衬得皮肤更白了。老婆,喜欢吗?”
赵绮梦从镜子里看着颈间的光彩,眼中满是感动:“太贵重了,陛下……”
“贵重什么!”雅里克大手一挥,“珠宝再珍贵,也是死物。送给值得的人,才算有了生命。弟妹安心收下,就当是我给孩子的祝福!”
又闲谈片刻,见赵绮梦面露倦色,郭少云便让母亲陪她回房休息,自己则引着雅里克来到了二楼的书房。
厚重的实木门关上,隔开了楼下的温馨,书房里只剩下两个男人,以及空气里弥漫的雪茄淡香。
雅里克放松地靠在皮质沙发里,接过郭少云递来的上好红酒,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叹了口气。
“郭,说实话,前段日子,我是真的有点后怕。”他抿了口酒,眼神变得锐利,“樱花国那帮杂碎,拉来美丽国直接军事施压,航母就堵在家门口。那架势……要不是你们后来那场‘快递测试’,把他们吓退了,我估计他们到今天都还赖着不走,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他放下酒杯,身体前倾:“常规武器方面,我们已经和龙国谈妥了,引进一些必要的防御性装备,更新换代。这次我来,主要就是为了你那个‘顺风1号’,还有相控阵雷达。”
郭少云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点着扶手:“这事,中枢跟我通过气了。原则上没问题,具体的交易细则,其实一份合同传过来就行,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那不一样。”雅里克摇头,“这东西……太关键了。我得亲自来,亲眼看看你,亲口敲定细节,心里才踏实。这可是我们苏巴拉未来安全的‘定海神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天然气田那边,龙国能源集团支付的第一笔款项已经到位了,虽然钻井平台还在建。我打算用这笔钱,先订购一百枚……常规战斗部的‘顺风1号’。另外,我希望苏巴拉能接入你们的‘龙鳞’卫星通讯网络,确保指挥控制畅通无阻。”
郭少云思考了一下,缓缓道:“老哥,‘龙鳞’网络目前还在建设期,卫星数量覆盖全球还不够,暂时不对境外开放商用。这是出于系统稳定性和安全性的考虑。如果你需要的是导航、定位、授时这些服务,我建议你和龙国相关部门谈谈北斗系统的合作,那个更成熟。”
他看到雅里克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话锋一转:“不过,针对‘顺风1号’发射所需的卫星制导和中继支持,我们完全可以提供专用通道,这个没问题。等我们在苏巴拉特里休岛的发射基地完全建成,会进入龙鳞卫星的常态化发射阶段。到那时,卫星数量上来了,构建覆盖全球的通讯网络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别说苏巴拉,全世界想用,只要符合规则,都没问题。”
雅里克眼睛重新亮起来:“有你这句话就行!专用通道保证制导,就够了!其他的,我可以等!”
“至于相控阵雷达……”郭少云笑了笑,“中枢说可以卖,我这边更没问题。无非是选哪个型号,怎么部署,怎么融入你们的国土防空体系。这些技术细节,我安排航空航天集团的专业团队跟你对接。他们会派人陪你秘密前往辽省基地参观选型。我这边……”他摊摊手,露出歉意的表情,“你也看到了,实在走不开。”
“理解!完全理解!”雅里克用力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弟妹和孩子最重要!参观选型的事,你安排可靠的人带我去就行。对了,合同和付款方式……”
“这些张姜会跟你的人详细敲定。”郭少云接过话头,“原则就是,严格遵循双方国家的法律法规和我们的国际义务。价格嘛,成本价加合理的研发分摊和服务费,不会让你吃亏,但也别指望我当雷锋。毕竟,这研发投入,可是个天文数字。”
他特意强调了“研发投入”和“服务费”,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盘算:一百枚导弹的订单,利润可以控制得很薄,但后续的维护保养、技术升级、人员培训、甚至是配套的指挥系统建设……这些“服务”,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做得“贴心周到”一点,成本不就上去了?比如看起来价格高实际上服务成本更高!
雅里克自然不知道郭少云心里的弯弯绕,只觉得这兄弟够意思,关键时刻靠得住,价格也公道。
他高兴地举起酒杯:“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来,为了我们的合作,也为了即将出世的小宝贝——干杯!”
两只水晶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酒的醇香在书房里弥漫。
窗外,夜色渐深,郭氏公馆灯火通明,温暖而安宁。
书房里,一笔关乎地区安全格局的交易,在谈笑间初步落定。
而楼下,赵绮梦正抚摸着那颗温润的“日耀金珠”,感受着新生命在腹中的律动,对不知何时到来的分娩,充满了温柔的期待,也隐有一丝初为人母的紧张。
郭少云将雅里克送出书房时,心里默默盘算着:苏巴拉的订单,算是国家任务,赚点小钱应付得过去。
接下来,“烛龙”聚变和“天宫”空间站才是烧钱的大头。
还有那该死的美丽国制裁,虽然带来了“国产化”的烧钱理由,但也得小心应对,别真把海外路给彻底堵死了……
千头万绪,但此刻,都比不上卧室里那个即将临盆的女人重要。
他送走雅里克,转身快步向主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