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那枯槁身躯已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木杖贯入龟裂土地,杖身青灰符文骤亮,一层薄如蝉翼却坚如古玉的光罩以生死树为中心陡然张开,罩定方圆百丈。
光罩外,灰黑狂潮已奔涌至眼前!
如同溃堤的冥河,腐化木灵翻滚、爬行、堆叠,汇成令人齿冷的洪流。幽绿眼瞳狂乱如鬼火,嘶吼不成语调,躯干因过度催发污秽而不断迸裂出粘稠的、散发恶臭的汁液。冲在最前的数十头秽木魔将,体型庞然,由漆黑枝干与暗红藤蔓扭结而成,头颅处竟凝出模糊五官,满溢着纯粹的毁灭欲。每一步踏下,地面便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焦坑,气息赫然皆达化神!
光罩成形的刹那,狂潮轰然撞上!
咚!咚咚!
撞击声如闷雷击鼓,光罩剧震,涟漪急荡。守墓人身体猛晃,嘴角溢出一线暗绿汁液——那是他枯竭的血,却牙关紧咬,十指如铁箍般扣死木杖。
“走!”守墓人嘶声如裂帛,对叶凡吼道,同时木杖分出一道微光,落在金焱身上。金焱苍白脸色稍见一丝血色,眼皮微颤。
叶凡毫无迟滞,对柳如丝与洛星河重重点首,眼神一触即分,万语尽在其中。随即转身,朝着守墓人所指——生死树根系盘结处,那被浓密气根掩着的、幽暗仅容一人侧身的洞口,疾射而入。
柳如丝深吸一口灼热腥浊的空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悸,短杖横前。传承之后,她对净化之力的掌控已入新境,此刻灵力虽虚,心境却澄明如镜。她看向勉力站定、气息浮散的洛星河,以及地上眉头紧锁、似在与体内某种灼热暴戾之力抗衡的金焱。
“洛道友,以金焱道友为枢,借巨石灵泉,布阵!但求滞敌乱灵,不求杀伐!”柳如丝语速快而沉,目光已扫过光罩边缘:几块灵光微泛的青灰巨石,一洼尚存清冽的泉眼,是此地仅存的地利。
洛星河点头,面无血色,眼神却亮得慑人。她十指疾划虚空,引动此地残存的、稀薄的地脉清灵,以心神混合残存灵力为墨,勾勒出一道道微不可见却精准致命的灵纹,落向巨石泉眼四周。一个简陋却极尽巧思的“乱灵困邪阵”渐次成形——不求困杀,只求最大限度地扭曲污秽流转、制造灵力泥潭与视界错觉。
阵法雏形方现——
咔嚓!
光罩某处传来刺耳碎裂声!三头秽木魔将集于一点,以身作锤,狂撞不止,竟将光罩撞出一线裂纹!数只腐化木灵尖啸着自裂口挤入!
“来了!”柳如丝清叱,短杖前指,杖头凝出一缕翠绿欲滴、凝实如琉璃的剑气,尖啸着直射一头刚挤入的魔将眼窝!
魔将反应奇快,覆骨黑臂横挡。“嗤!”净化剑气贯入臂甲,灼出深坑,黑烟嘶冒,魔将痛吼迟滞。另两头魔将与更多木灵已趁隙涌入!
洛星河阵法骤然发动,闯入阵中的木灵顿觉脚下地软如浆,四周景致微漾,灵力运转滞涩。虽不能尽困,却极大拖慢了其攻势,为柳如丝争得一丝喘息之机。
柳如丝身如穿花,短杖点、挑、抹、刺,专攻木灵关节与污秽凝聚的能量核心。每一击皆精准狠辣,附着的净化之力克制显着,往往数击便能废去一灵。然木灵如潮不绝,魔将更是皮糙肉厚,她很快身陷重围,臂膀后背添上数道深可见骨的焦黑血痕。
另一边,叶凡已没入生死树根部的洞穴。
洞口狭长向下,内里并非全暗。壁生散发柔和白光的苔藓,映出朦胧光晕。空气闷热潮湿,混杂着浓重的土腥与一种似檀似腐的复杂气息。愈深入,那股生死交织、令人心悸的矛盾感便愈浓烈。
通道曲折向下约百丈,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巨大地下洞窟,高可三十丈,广近百丈。窟中央,是一片惊心动魄的异景——
一湾直径五十丈的“池”。
池水惊悚地二分:一半翠绿晶莹如融翡翠,氤氲着饱含生机的淡绿雾气,只吸一口,便觉四肢百骸如沐暖阳,隐痛稍缓;另一半却粘稠如墨汁,翻涌着灰黑泡沫与污浊沉淀,散发出与外界同源却更精纯、更古老的腐朽恶臭。两色池水泾渭分明,却在中心处剧烈侵蚀、交融,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巨大漩涡。
净源池!
生死树心脏精华所化,枯荣之力最直接的显化!翠绿为“荣”,污黑为“枯”。
池中央,漩涡之上,悬浮着一株奇异的植物:三尺高,通体半透明青灰,无叶,只几根纤细欲折的枝条微微摇曳,散发出微弱却至纯的祖灵气息——源心树苗。此刻树苗大半边枝条灰败枯萎,唯有近翠绿池水的少半边,尚存一丝青翠。
守墓人紧随而入,见池中景象,眼中痛色如割。他急步至池边一处刻满古符的青石台前,疾声道:“快!将你手中之钥,及这位姑娘的信物气息,**借吾一用!置于此处符文节点!仪式需以纯净源力激‘荣’压‘枯’,沟通源心,导其自净复苏!”
叶凡毫无犹豫,左掌按在石台一处凹陷。掌心真钥微光流转,一股精纯中正、蕴含法则气息的本源之力缓缓注入符文。同时心念一动,怀中青木令牌与古祭坛之钥悬空而起,分落另两处节点,散发淡淡青灰光晕。
守墓人诵起晦涩古咒,枯瘦双手按死石台主符文,将自身近乎枯竭的本源,混合叶凡及信物引导之力,全力灌入阵法!
石台符文次第亮起,光芒愈盛,与净源池翠绿湖水共鸣,池水沸涌,翠绿雾气大盛,化一道光柱,缓缓涌向池中央奄奄一息的源心树苗。
树苗触及翠绿光雾,枯萎部分微微一颤。
然而——
“桀桀桀……终于……按捺不住了?”
一声阴冷嘶哑、如朽木摩擦的狞笑,陡然自污黑池底深处传来!
哗啦!
污黑池水剧震,猛地向上隆起,凝成一张完全由粘稠黑水与秽气构成的、巨大而模糊的面孔!五官轮廓隐约,透着一股与木魇同源的阴鸷残忍,此刻正“盯”着石台前的叶凡与守墓人,咧开一个令人骨髓发寒的‘笑’。
木魇留下的秽源分身!
“守墓的老鬼……还有……带着厌物钥匙的小虫……”秽源面孔发出刺耳的精神尖啸,“就凭这点微末之力,也想逆转枯荣?正好,将你们生机与那钥匙本源,一并献祭,助本座吞尽此心,执掌此界!”
话音未落,污黑池面爆射出无数漆黑水箭,裹挟着刺鼻的腐蚀与衰亡气息,铺天盖地射向石台!与此同时,污黑池水如活物般掀起滔天黑浪,狠狠拍向翠绿湖水与中央源心树苗!
守墓人面色骤变,但他大半力量维系结界与仪式,此刻根本无法分神,只能嘶吼:“挡住它!绝不可让其污及源心!”
叶凡眼中寒芒暴涨!
他早料此劫。星核未愈,右臂初痊,面对这气息近化神后期的秽源分身,硬拼绝无胜算。
但他必须挡!
身形一动,不退反进,竟直迎漫天漆黑水箭!左掌真钥光芒怒放,在身前撑起一面青紫微漾的光盾。水箭撞上光盾,嗤嗤剧响,光盾迅速黯淡晃动,真钥位格终究压制污秽,勉强未破。叶凡身形如鬼魅般在水箭缝隙中穿梭腾挪,实在避不开的,便以左掌或非要害之处硬扛。
噗!噗!
数道水箭擦过肩肋,留下深可见骨的焦黑创口,污秽之力如冰锥钻入骨髓。叶凡闷哼,嘴角溢血,却借势疾冲,骤然逼近秽源面孔!
他的目标,非面孔本身——那近乎纯粹污秽,蛮力难伤。
而是其下,那不断翻涌、支撑面孔存在的污黑湖水核心!
那里,隐约有一点极深邃黑暗、不断搏动的‘核’,正是此秽源分身的能量中枢,亦是其与“枯”之力连接的节点!
“找死!”秽源面孔察觉意图,怒啸,张口喷出一股浓缩到极致的污秽黑流,如黑色巨蟒,噬向叶凡!
叶凡眼神冰冷如铁,在黑流临体的瞬间,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扭,竟将背上昏迷的金焱,挡在身前——非以为盾,而是将金焱身躯对准污秽黑流,同时左掌狠狠拍在金焱背心,将一缕真钥本源渡入其心脉,低喝如雷:“金焱!醒来!!”
几乎同时,那浓缩污秽黑流,结结实实轰中金焱胸膛!
然而——
金焱胸前衣物瞬间化灰,露出精悍肌理。黑流触及皮肤的刹那——
嗡!
金焱眉心那点沉寂的暗金焰纹,骤然爆发出炽烈光芒!一股灼热、爆烈、仿佛能焚尽诸邪的炽热气息,自他体内轰然炸开!
太阳真火!
污秽黑流如雪遇沸汤,凄厉嘶响,瞬间蒸灭大半!剩余冲击只令他胸口皮肤焦黑一片,未能深入。
“呃啊——!”
金焱猛地睁眼,独眼中燃烧着两团实质般的金色火焰!他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周身金焰升腾,映照如神。
更奇的是,洞窟中净源池翠绿一侧散发的磅礴生机,竟与他爆发的太阳真火产生了奇异共鸣。生机滋养火焰,火焰煅烧生机,两者交汇,在金焱体外凝成一层金绿交织的奇异光焰,气息节节攀升,瞬间冲破瓶颈,稳稳踏入化神初期巅峰!
他未明状况,但战斗本能已让他死死锁定了前方那令人作呕的秽源面孔,并感受到叶凡传递的意念。
“老叶!”金焱低吼,手中光芒一闪,不朽神枪现于掌中,枪身缠绕金绿焰流,一枪如龙,带着焚天煮海般的炽热净意,狠狠刺向秽源面孔下方那搏动的黑暗核心!
“太阳真火?!青源生机?!”秽源面孔发出惊怒尖啸,显然未料此变。金焱一枪来势太猛,直指要害,它不得不调动大量污秽之力回防,凝成一面厚重黑水盾牌。
轰!!!
神枪刺中黑水盾牌,金绿火焰与污秽黑水疯狂对冲、湮灭,爆发出骇人能量风暴,震得洞窟簌簌战栗,净源池水滔天动荡。
趁此罅隙,叶凡眼中精光暴射,强忍右臂剧痛与体内肆虐的污秽,将左掌中最后的真钥之力,混合一缕自伪钥炼化所得的银色精纯能量,化作一道微不可察却锋锐无匹的青紫细丝,绕过正面能量乱流,如毒蛇潜行,悄无声息钻入污黑湖水,直噬那搏动的黑暗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