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发长老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死水,荡开的全是杀意。
九座星台围着的中央平台,一下子静了。各星域的长老、天骄、随从,几百道目光唰地全钉在叶凡身上。有看戏的,有审视的,有漠然的,也有像金焱那样,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赵长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赤炎长老,话,要说清楚。屠戮执法队?可有实证?霍巡师弟之死,星盟内部已有核查,乃其擅离职守,勾结外道,咎由自取。木长老提名叶凡为客卿时,此事早已了结。怎么,金乌星域……是要替一个叛徒出头,还是觉得我天衍星域做事,需要向你们交代?”
这话说得慢,字字都硬。
赤炎长老脸上红光一闪,周身温度陡然升高,空气噼啪作响,浮现细小的金色火星。“赵无眠!休要避重就轻!霍巡之事暂且不论,七日前,我星盟一支巡弋小队在陨石带失踪,现场残留寂灭气息与星辰剑意!而那时,恰有飞梭自那方向而来,落入你天衍星台!敢说与此子无关?!”
他猛地指向叶凡,指尖一点金焰跳动,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灼魂的热力。“此子身负星辰道种,又擅剑术,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不是他,还能是谁?”
场中响起低低的议论。不少人看向叶凡的眼神变了,多了几分忌惮和审视。在虚空里悄无声息干掉一支星盟小队,这手段有点骇人。
叶凡站在原地,没看赤炎,反而侧头看向赵长老,语气平淡:“赵长老,星盟执法队,有穿黑袍、用寂灭之力、见面就开七星锁空阵直接下杀手的规矩吗?”
赵长老放下茶杯,杯底碰在玉案上,发出清脆一响。“自然没有。”他看向赤炎,眼神淡了下去,“赤炎,你手下那支‘巡弋小队’,隶属哪个堂口?调令何在?执行何种公务?为何身上带有寂灭之力?这些,你可查清了?”
赤炎长老脸色一僵。
叶凡接着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乘飞梭前往万星海,途经陨石带,遇七人布阵截杀。为首者持星盟‘缉拿令’,自称霍巡师弟,不由分说便要取我性命。我被迫反击,将其斩杀。此事,与我同行的洛星河、李重山、陈墨三位道友皆可作证。至于他们为何身带寂灭之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或许,赤炎长老该问问他们,跟‘逆星盟’,是什么关系。”
“逆星盟”三字一出,场中不少老家伙眼神猛地一凝。
“信口雌黄!”赤炎长老怒喝,“死无对证,任你编排!你说他们用寂灭之力,就是逆星盟?证据呢?!”
“你要证据?”叶凡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半点没到眼底,“我确实没有他们通敌的证据。”
赤炎长老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
叶凡下一句已经跟上:“但我有他们截杀我,被我反杀的证据。”
他抬手,一枚留影石出现在掌心。星力注入,一段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画面投射在半空——正是虚空之中,七人布下七星锁空阵,阴鸷男子手持令牌厉喝“叶凡,受死”,以及随后叶凡破阵、斩杀数人的片段。画面在叶凡与阴鸷男子最终对决前戛然而止。
留影石记录的画面做不得假,尤其是其中流转的星辰之力与寂灭气息的对抗,清晰可辨。
场中一片寂静。
赤炎长老脸色青白交加。他没想到叶凡竟然留着这一手。
“就算……就算他们行事过激,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下此狠手!七条星盟修士的性命……”赤炎长老咬牙强辩。
“哦?”叶凡打断他,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照赤炎长老的意思,他们杀我,我应该伸脖子等着?星盟修士的命是命,我叶凡的命,就不是命?”
他往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
一股渊渟岳峙、却又带着星空般苍茫压迫感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不是针对全场,只精准地压在赤炎长老一人身上。
赤炎长老周身跳跃的金焰猛地一窒,竟被无形之力压得倒卷回来。他脸色涨红,脚下星台玉砖“咔嚓”一声,裂开几道细纹。
“你……!”他又惊又怒,元婴后期的气势轰然爆发,试图对抗。但那压迫感凝实如铁,带着一种更高层次的本源威压,竟让他有种面对洪荒巨兽的错觉,灵力运转都滞涩起来。
“够了。”
一道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声音来自中央主位,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普通的老者。他仿佛一直坐在那里,却又像是刚刚出现。
九域代表,包括赵长老和赤炎,都微微躬身:“见过星海尊者。”
星海尊者,万星海名义上的管理者,也是历届星神古路开启的主持者,修为深不可测。
他目光落在叶凡身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既是自卫反击,又有留影为证,此事就此作罢。星盟内部人员甄别不清,乃自身之过,不得迁怒于人。”
赤炎长老脸色难看,却不敢违逆,低头道:“是。”
星海尊者又看向叶凡,语气平和:“叶凡小友,木老头举荐你时,说你潜力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错。星神古路,重机缘,更重心性与实力。望你好自为之。”
“多谢尊者。”叶凡躬身,收敛气息。
星海尊者不再多言,宣布会议继续。接下来的议题是关于古路开启的具体安排、各层关卡说明以及九域初步的探索协议,枯燥而冗长。
但场中的气氛已经变了。
再没人敢用之前那种审视或轻蔑的目光看叶凡。能正面硬抗赤炎长老威压不落下风,还能拿出留影石反将一军,这份实力和心机,足以让任何人收起小觑之心。
金焱把玩着指尖一缕金焰,看着叶凡的背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真正的战意。阴影里的幽无夜,漆黑瞳仁动了动。柳如丝端坐百花仙谷席位,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会议结束后,赵长老带着叶凡几人返回天衍星台住处。
“你小子,胆子是真肥。”赵长老瞥了叶凡一眼,“赤炎那老小子最是护短记仇,你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古路里他金乌星域的人少不了给你使绊子。”
“他不找我,我也未必放过他们。”叶凡道,“那支小队,寂灭气息很纯,跟我在古迹里遇到的逆星盟如出一辙。金乌星域内部,怕是不干净。”
赵长老脚步一顿,脸色严肃起来:“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七八分。我杀那人时,他最后想用的禁咒,带着很浓的献祭和亵渎味道,不像星盟正统。”叶凡道,“而且,我来之前,在星台边缘一处偏僻星骸后,发现了这个。”
他取出那枚黑色鳞甲。
赵长老接过,神识探查,脸色渐渐凝重:“寂灭本源浸润……肉身异化……这绝不是普通修士能达到的境界。逆星盟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长。”
他将鳞甲还给叶凡:“此事我会上报。你自己多加小心。古路之内,九域虽有协议不得大规模厮杀,但暗算、偷袭、借刀杀人之事,屡见不鲜。尤其是你,现在太显眼了。”
“明白。”
回到院落,叶凡正要回静室,洛星河叫住他,递过来一枚玉简。
“叶兄,这是陈墨刚才打听到的,关于古路第一层‘碎星荒原’的一些隐秘情报,还有各星域可能派出的棘手人物名单。”
叶凡接过:“多谢。”
“客气啥。”洛星河笑了笑,随即压低声音,“叶兄,会议上……你那气势,是不是已经……”她指了指丹田位置。
叶凡没否认,点点头:“初成雏形,还不稳。”
洛星河倒吸口凉气,眼中闪过惊叹,随即正色道:“那更要小心。星核雏形……这东西对修炼星辰之道的人吸引力太大了。古路里,防的不仅是妖兽和绝地,更得防人。”
“我知道。”
夜深。
叶凡在静室内,没有调息,而是看着掌心两枚碎片虚影和那枚黑色鳞甲。
碎片传来的灼热感依旧持续,隐隐指向古路深处的某个方向。
鳞甲冰凉,寂灭气息蛰伏。
星海尊者的目光,赤炎的杀意,金焱的战意,幽无夜的冰冷,柳如丝的暗示……各方心思,交错如网。
三日后,星神古路开启。
那才是真正的舞台。
他闭上眼睛,暗金星核在丹田内缓缓转动,每一次转动,都更凝实一分,与这浩瀚万星海的冥冥律动,隐隐相合。
窗外,一颗巨大的破碎星辰缓缓漂过,表面残留的古老阵法纹路,在星云映照下,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