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
科林的声音嘶哑而坚定。
“他们是为了给我们找过冬的衣服,才去拼命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残废的腿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深坑。
“现在,轮到我们,为他们拼命了!”
凯尔看着他,嘴唇翕动。
他知道科林说得对。
但他,是这里的指挥官。
他必须为三千人的性命负责。
理智是他唯一的武器,而现在,这武器却在刺痛他自己。
科林没有再浪费口舌。
他猛地转身,用那只仅存的独眼,死死盯住身后那三十多个眼神复杂的“同伴”。
这些人,都是艾琳娜大人从奴隶市场里,“捡”回来的残次品。
他们被所有人抛弃,被命运踩进最深的泥潭。
是艾琳娜,给了他们一口热饭,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顶。
是艾琳娜,给了他们一个,能重新“活得像个人”的希望。
现在,考验他们的时候,到了。
“兄弟们!”
科林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棍,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能钻进人骨头里的力量。
“领主大人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们都记着!”
“她没把我们当牲口,她把我们当人看!”
“现在,巴克队长他们有难了!”
“他们,是在为我们的婆娘孩子,找过冬的衣服!”
“我们是奴隶!我们是残废!我们是烂命一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对月咆哮。
“但是今天!老子不想再当个缩在后面的孬种!”
“老子要像个真正的爷们儿一样,去拼一次命!”
他那只独眼扫过每一个人,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前方的风雪点燃。
“怕死的,现在可以滚回你们的窝棚里去!”
“不怕死的,想用这条烂命,去换一个堂堂正正的‘希望镇战士’名头的!”
“就跟老子,冲出去!”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
他拖着那条残废的腿,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却义无反顾地,第一个,冲向那扇正在缓缓关闭的城门。
他的背影,孤独,却又像一座正在移动的山。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
“操!干了!”
那个被砍掉了一只手的少年,鸦,第一个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他从地上抄起一把豁口的训练木剑,紧紧跟上了科林的脚步。
“算我一个!”
“老子早就活够了!”
“冲啊!”
那三十多个被所有人视为“废物”的奴隶,在这一刻,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全新的灵魂。
他们咆哮着,怒吼着,拿起最简陋的木棍与石斧。
他们像一群扑向山火的飞蛾,跟随着他们那个独腿的“将军”,冲出了城门。
冲向了那头,在他们眼中,如同神明般不可战胜的,冰霜巨兽。
凯尔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群决然冲向死亡的背影。
他那只维持着下令关门姿势的手,在剧烈颤抖,不受控制。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懂领主大人的心思。
他以为,领主大人买下这些奴隶,只是为了压榨他们最后的剩余价值,是冰冷而高效的计算。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领主大人,用一口饭,一个承诺,就为这群早已死去的心,重新种下了名为“忠诚”与“荣耀”的种子。
而现在,这颗种子,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悍然发芽,开出了最绚烂的血色之花。
“传我命令!”
凯尔猛地转身,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发出嘶吼,声音已经完全变形。
“弓箭手,上城墙!给我瞄准那头畜生的眼睛!用火矢!”
“其他人,带上所有能用的武器,跟我出城……支援!”
他拔出腰间的长剑,第一次,违背了自己奉为圭臬的“理智”。
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希望镇,不能没有希望。
……
另一边。
巴克率领的猎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五十人的队伍,现在还能站着的,不足二十人。
他们被霜爪熊王逼到了一个绝壁之下,退无可退。
“兄弟们!”
巴克扔掉手中那面已经碎裂的铁盾,拔出了腰间的短刀,眼中血丝密布。
“今天,咱们跟这头畜生,拼了!”
“就算是死,也要在它身上,留下几道疤!”
所有幸存的战士,都露出了决死的神情。
就在霜爪熊王举起它那能拍碎山岩的巨爪,准备给予他们最后一击时。
一阵杂乱,却又带着一往无前气势的呐喊声,从它身后传来。
“为了希望镇!”
“杀!”
熊王疑惑地转过身。
它看到。
一群衣衫褴褛,拿着可笑木棍的“蝼蚁”,正悍不畏死地,朝着它冲来。
他们组成了一个松散,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章法的阵型。
最前面的几个人,高举着简陋的木盾,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
墙后,是举着削尖木棍的“长矛手”。
帝国军阵。
最基础的,龟甲阵。
科林,这个前帝国百夫长,正在用他从血与火中学会的唯一技能,带领着他这群“新兵”,挑战一头神明般的巨兽。
“吼!”
霜爪熊王被这群不知死活的蝼蚁,彻底激怒了。
它放弃了眼前的巴克等人,转身,一爪子,狠狠拍向了那堵由血肉和木板构成的“墙”。
“顶住!”
科林发出嘶哑的咆哮,他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那面摇摇欲坠的木盾上。
“轰!”
冰晶巨爪与木盾轰然相撞。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最前面的那排木盾,连同后面的战士,在一瞬间,就被那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拍成了漫天飞舞的碎肉与木屑。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阵型,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刺!”
科林独眼中血丝满布,声音已经完全扭曲。
后排的“长矛手”们,踏过同伴温热的尸体,将手中削尖的木棍,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刺向了熊王那小腹处,没有被冰晶铠甲覆盖的柔软皮肉。
“噗!噗!噗!”
几十根木棍,大部分都在接触到熊王坚韧皮肤的瞬间,便直接折断。
但依旧有几根,在战士们决死的意志下,成功地,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