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安试着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意识里的光亮又近了些。
之前死死攥着的拳头，悄悄松了一点，声音轻得像羽毛，“……他真的没在火里吗？”
“没有。”医生的声音带着肯定，“他就在光的那头，等着你一起走。你慢慢走过去，就能看到他了，看到大家都笑着等你，没有火，没有血，也没有恨你的眼神。”
夏念安的眼泪还在掉，却不再是因为恐惧。
她试探着往前挪了挪意识里的脚步，那片亮越来越清晰，连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她似乎能看到沈青泽的轮廓，看到他伸着的手，心里的绝望像退潮般慢慢散去，只剩下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念头：走过去，去看看他们，去实现那个还没完成的约定。
病房里，一直平直的监护仪突然跳动了一下，幅度比之前大了不少。
医生立刻喊道，“注意生命体征！她有反应了！”
沈青泽猛地凑到窗帘边，眼睛死死盯着里面，声音里满是激动 “念念！是我！我在！你快醒过来！”
苏婉清更是激动得哭出了声，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安安！妈妈在！你能听到对不对！”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目光紧紧锁在病房里，盼着那道在混沌里徘徊的身影，能快点顺着光，回到他们身边。
夏念安一步一步走到门前，指尖悬在门板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她猛地收回手，眼泪砸在意识里的地面上，碎成一片，“你骗我的。”
“我不要回去，我回去什么都没有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里满是破罐破摔的绝望，“就算沈青泽好好的，夏念安好好的那又怎么样？”
“我不要回到那个冬天漏风、夏天闷热的小房子，不要回到每天只能喝稀粥、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的日子！”
那些被她刻意埋在心底的苦，此刻全翻了上来，像针一样扎着她，“那个男人快出来了，他会找到我的，会把我拉回那种日子里去！”
她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沈青泽现在有夏念安了，他有了要疼的人，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偷偷把零花钱塞给我，再也不会在那个男人打我时，挡在我前面了。”
“他们好好的就好了，我不用回去凑热闹。”她的声音轻得像要飘走，却带着沉甸甸的绝望，“让我死吧，死了就不用再怕了，不用再担心回到过去了……”
病房里，心理医生的眉头拧得更紧，立刻顺着她的话引导，“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个男人也伤害不到你了。你听，沈青泽还在喊你，他说他要护着的人，一直都是你，从来没有变过。”
沈青泽在窗帘外听到“那个男人”“吃不饱穿不暖”，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她恐惧的根源，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切，“念念！我护的一直是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那个男人我不会让他靠近你半步，我们再也不会过苦日子了！你回来，我带你去吃你爱吃的草莓蛋糕，带你去看清大的梧桐叶，好不好？”
苏婉清早已哭得站不稳，紧紧握着女儿的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安安！爸妈现在有能力了，能给你最好的生活，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那个男人我们会处理，你别害怕，别放弃自己！”
夏念安的意识晃了晃，耳边的声音裹着暖意，可心底的恐惧还在拉扯。
她望着那扇门，又往后退了退，却没再喊“让我死”。
那些关于“被守护”的记忆，正一点点从恐惧的缝隙里钻出来，让她紧绷的神经，悄悄松了一丝。
夏念安缩在意识的角落，指尖抠着虚空中的“地面”，声音里满是自嘲，“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夏念安那么多人爱她，你就该让我死的，不是让我尝过一点甜，再把我拽回地狱。”
“我不回去了。”她把自己蜷得更紧，像要躲进黑暗里。
“打开这个门，大家都在等你。”医生的声音依旧耐心，像在轻轻敲她的心门。
“不会的。”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倔强的泪，“大家等的是夏念安，不是我！沈青泽刚才喊我‘瑶瑶’，你在骗我！我不要回去！”
“你就是夏念安。”医生的声音稳得像定海神针，“于瑶是你，夏念安也是你，那些经历过的苦、得到的爱，都是你的。打开这个门，什么都是你的——没有火，没有沈青泽自杀，不会再吃不饱，有人爱你，你的朋友、家人都在，那个男人也伤害不到你。”
这些话像温水，慢慢漫过她心里的冰。
夏念安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望着那扇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展开，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真的吗？”
病房里，监护仪的曲线又有了起伏，幅度比之前更明显。
沈青泽立刻接话，声音沙哑却坚定，“是真的！念念，我喊你‘瑶瑶’，是因为我知道你所有的过去，不管是于瑶还是夏念安，我爱的都是你！你打开门，我就带你去吃草莓蛋糕，我们现在就去清大，好不好？”
苏婉清也跟着哽咽，“安安，是真的！爸妈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那个男人我们已经报警了，他永远都碰不到你！你快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夏念安的手悬在门板前，指尖离冰凉的木头只有一寸，却猛地缩了回去，眼泪砸在手腕上，声音里满是自我怀疑，“你骗我……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夏念安。”
“你就是夏念安。”医生的声音依旧坚定，没有半分动摇，“你试着转过身，看看身后——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就是你。”
她僵了僵，身体像生了锈的齿轮，慢慢转过去。
混沌里真的浮现出一面镜子，镜面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
是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是她印象最深刻的样子，是夏念安从小到大的样子，不是于瑶，也不是任何一个活在恐惧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