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沙子细软无声，他走得极慢，连路过烤架旁时都特意绕远，生怕人群的喧闹或火星惊扰了她。
掀开门帘时，沈青泽先用手挡住帐篷边缘的布料，避免蹭到夏念安的脸颊，才慢慢弯腰将她放进铺好防潮垫和睡袋的帐篷里。
他动作极轻，指尖顺着她的发梢轻轻拨开贴在额前的碎发，又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胳膊放进睡袋里，连袖口都仔细捋平，生怕褶皱硌到她。
接着他从背包里翻出软枕，垫在她颈下时还轻轻调整角度，确保她睡得舒服，最后拉过睡袋的拉链，只留一小截空隙让她呼吸，拉链划过布料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青泽坐在帐篷边的小凳上，目光一直落在夏念安身上。
见她眉头轻轻皱起，小嘴嘟囔着什么，还不安分地伸腿蹬了蹬盖在身上的睡袋，他立刻放轻呼吸，俯身凑近了些。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清晰地落进他耳里，“热”。
沈青泽没有立刻拉开睡袋，而是先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确认没有凉意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睡袋拉链往下拉了些，露出她的小臂和领口，又把盖在她腿上的睡袋往下挪了挪，避免裹得太严实。
做完这一切，他没起身，依旧坐在边上看着她，直到她眉头渐渐舒展，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才悄悄松了口气。
帐篷外的脚步声轻缓靠近，江亦辰走到门口，声音压得很低，“沈……总，能不能帮忙一下把他们扶进去，大家都喝醉了，实在走不动了。”
沈青泽应了声“嗯”，起身前又回头看了眼帐篷里。
夏念安侧躺着，睫毛在暖光下投出细碎阴影，呼吸平稳得没一丝波澜。
他轻轻拉了拉帐篷帘，又见那人眉头皱了皱，才拉出了一个小一点的窗口，确保夜风不会灌进去，才转身跟着江亦辰往人群方向走。
远处，刘翔瘫坐在沙滩上，醉得直拍沙子笑，嘴里还含糊喊着“再来一杯”；何溪溪靠在他身边，身子晃得像风中的芦苇，稍一碰就往旁边倒。
陈瑞奇和林凡互相搭着肩，脚步虚浮地往这边挪，两人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嘴里还断断续续叨叨着项目数据，吐字都含混不清。
这副醉态最是让人头疼。
想扶刘翔起来，他浑身软得像没骨头，手刚碰到他胳膊就滑开，活脱脱像条沾了沙的泥鳅；扶着林凡走时，他还一个劲往陈瑞奇那边靠，两人互相牵绊着，反倒走得更慢，沈青泽不得不伸手稳住两人的腰，才避免他们摔进沙里。
帐篷里没了沈青泽身上熟悉的气息，夏念安睡得渐渐不安稳起来，眉头轻轻蹙着，小幅度地侧了侧身，手无意识地在身侧空着的位置摸了摸，像是在寻找什么。
外面烧烤架上的火苗还旺着，橘红的光透过帐篷布料，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晃动光影，恰好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衬得那点不安愈发明显，连呼吸都比刚才浅了些。
烧烤架上的火光越烧越旺，橘红色的焰舌扭曲着往上窜，像一条扭动身体的蟒蛇，把帐篷里的光影晃得忽明忽暗。
夏念安的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渐渐模糊，又坠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还是那间燃着熊熊火光的房子，可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冲过去打开滚烫的铁门，也没有看见门后浑身是血的沈青泽。
火焰依旧在眼前跳动，却没了往日的灼人温度，连空气中的烟味都淡了些，梦里的画面停在火光外围，不再往前推进，只剩下她站在原地，望着那片跳动的红，心里少了些窒息的恐慌。
帐篷外的火光还在扭曲，橘红的焰舌舔着帆布，把帐篷里的影子晃得忽明忽暗。
夏念安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眉头死死拧在一起，梦境骤然拽着她坠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不是沙滩的软暖，是旧仓库里刺鼻的霉味混着铁锈气，直直钻进鼻腔。
她被死死绑在冰冷的铁椅上，粗糙的麻绳勒进手腕和脚踝的皮肉里，磨得皮肤发破，每动一下，绳结就收得更紧，像要嵌进骨头里。
浑身都黏着黏稠的血，顺着衣角往下滴，落在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后颈的伤口还在疼，是刚才被推倒时磕在桌角留下的，一动就牵扯着神经，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对面的男人站在阴影里，面目狰狞得模糊，手里的木棍举得老高，带着呼啸的风声砸下来。
不是砸在身上，是精准地落在她头顶的铁椅靠背上，“嘭”的一声巨响，震得她耳膜发鸣，木屑混着灰尘簌簌往下掉。
他嘴里的污言秽语像淬了毒的针，一句句扎进耳朵里，“跑啊？再跑啊！看谁还能来救你！”
她拼命想挣扎，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晃着脑袋，眼泪混着额角的血往下流，糊住了视线。
绳索捆得太紧，手臂几乎失去知觉，那种“连死都没办法自己选”的无力感裹着绝望涌上来，让她浑身发冷，指尖不受控地颤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
意识渐渐涣散，头顶的巨响还在响，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像要把她吞掉。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仓库的铁门被猛地撞开，刺眼的光线涌进来，瞬间撕开了满室的黑暗。
沈青泽站在光里，黑色的衬衫领口沾着灰，头发有些乱，可眼神冷得像覆了层冰，从前总带着温和的眼底，此刻全是狠戾的红血丝，连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
那模样，像极了小时候她那个男人欺负时，第一个冲过来护着她的哥哥，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他身后跟着穿制服的警察，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急促的脚步声在仓库里炸开，还有对讲机里清晰的指令声。
混乱中，她看见夏念安推开人群冲过来，脚步快得带起风，手里还攥着一把刚拔开保险的手电筒，光线直直照在男人脸上。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沉稳得像定海神针，穿过所有嘈杂，清晰地落在她耳边，“瑶瑶，撑住，我们都来了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