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安脸上的笑瞬间僵了僵，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忽而视线停留在他拎着书包的手上，浅粉色的小书包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像个精致的玩具，格外反差。
但她更在意的是，他黑色外套袖口微微滑落，露出的手腕上，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什么，心里瞬间沉到了谷底。
呼吸突然变重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那样，可是……
走到门口时，沈青泽先抬手关了灯，“咔嗒”一声，暖黄的灯光骤然熄灭，音乐室瞬间被黑暗裹住，连窗外的路灯都似是隔了层屏障，只透进微弱的光。
夏念安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攥紧了衣角，站在原地没动。
沈青泽已经跨出了门槛，察觉身后没了动静，立刻转身看向黑暗里的身影，声音放软了些，“你怎么了？”
黑暗中，夏念安的声音轻轻飘过来，没有平时的雀跃，也没有方才的委屈，透着一种沈青泽从未听过的认真 “沈青泽，如果我问错什么？做错什么？你会生气吗？”
每一个字都很轻，却像小石子投进静水里，在夜色里漾开沉缓的涟漪。
她站在黑暗中，窗外的月光恰好斜斜照在她脸上，能清楚看见她眼底亮得惊人的光芒，像只安静凝望的波斯猫，纯粹又执着。
沈青泽心头猛地一颤，方才的担忧瞬间被这抹光亮裹住，他立刻迈步走回黑暗里，停在她面前，声音放得更柔，“你怎么了？我不生气，你说。”
他怎么会生气？哪怕此刻她真的做了什么任性的事，哪怕问了再奇怪的问题，他都舍不得皱一下眉，更别说生气。
就算是天方夜谭般的假设，他也只觉得，只要是她，怎样都好。
夏念安的指尖还攥着衣角，指节微微泛白，声音轻得像要被夜风卷走，却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沈青泽耳里，连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沈青泽，你为什么永远穿着长袖，根本不敢露出来？”
空气仿佛静了一瞬，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轻轻吹动窗帘。
沈青泽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了蜷，目光落在她被月光照亮的发梢，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不是不敢……只是习惯了。”
夏念安的指尖猛地收紧，衣角被攥出几道褶皱，方才还带着颤意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却又在尾端泄出几分抑制不住的发紧，“你撒谎！”
两个字像小石子砸在寂静里，带着点倔强的冲劲，紧接着她往前挪了半步，仰着头望他，目光亮得发烫，“你敢给我看吗？”
这是沈青泽第一次见她这样步步紧逼，没有平日的软语或玩笑，只剩眼底毫不退让的光亮。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股气势烫到似的，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粉色书包带，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平日里的从容全然褪去，只剩几分藏不住的心虚，连避开她目光的动作都显得格外慌乱。
夏念安看见他后退的瞬间，心里像被猛地浇了盆凉水，从心口凉到指尖，方才的急切与倔强僵在脸上，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涩意。
她没再说话，只是快步上前，伸手攥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腕，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那点温度反而让她更觉自己身体发凉，连指尖都泛着冷意。
他下意识想缩手，却被她攥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低着头，手指用力往上撸他的长袖袖口，布料裹得太紧，指尖蹭得发红，才勉强将袖子卷到小臂处。
昏蒙的月光下，那片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深浅不一的疤痕顺着小臂蔓延，有的已经淡成浅粉色，有的还留着暗沉的印子，像揉皱的纸，和她光滑的皮肤对比下格外刺眼。
夏念安的指尖顿在袖管上，呼吸猛地屏住，方才的生气早已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心口发闷的疼，连声音都跟着发颤，“这些……那个男人弄的吗？”
那些痕迹边缘规整，深浅却不一致，分明是自己划出来的模样，和磕碰或殴打留下的痕迹完全不同。
夏念安的指尖悬在半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心口的疼像潮水般往上涌。
沈青泽没有再躲，也没再掩饰，只是垂着眼看她紧绷的侧脸，声音轻得像融进夜色里，“不是。”
“为什么？”夏念安猛地抬头，眼底已经蒙了层湿雾。
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而自己做了他两辈子的妹妹全然不知，这辈子她也是现在才发现。
她可真的太粗心了。
沈青泽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声音轻得像被夜风揉碎，每一个字都带着旧时光的沉郁，“在遇见你之前，我厌弃自己。”
他垂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攥起，指节泛白，像是在说起一件极其平常却又藏着千斤重的事，“那时候总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划几道口子，疼了，反而能确定自己还在喘气。”
月光落在他脸上，褪去了平日的从容，只剩下几分藏不住的脆弱。
夏念安攥着他手腕的手猛地收紧，指尖的凉意透过皮肤传到他心里。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先一步砸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沈青泽望着她眼底打转的湿雾，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方才的局促与脆弱渐渐被柔软取代。
他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她脸颊，触到那片细嫩柔软的皮肤时，动作放得更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没事了。”
他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一边慢慢帮她擦去眼角的泪，一边补充道，“你之前塞给我的药，我有在用。都过去了。”
这是沈青泽第一次这样真切地触摸她的脸，指尖下的皮肤软得像刚揉好的，又嫩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比他无数次在心里想象的还要娇气。
他的动作顿了顿，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自己力道重了，会弄疼她。
指腹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那点温热顺着指尖往上爬，一路烧到心口，让他连方才说起旧伤疤的沉郁都淡了些，只剩下满心的柔软。
从前连自己都厌弃的时光，因为她的出现，终于有了被称作“过去”的勇气。
夏念安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渐渐松了些，眼泪却落得更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心口那股又酸又软的情绪堵得她发慌，只能任由温热的泪砸在他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