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天幕:永乐定基
第一百四十章 彰义门民军同守土,凯旋后帝后忧朝局
朱棣接过参茶,放在御案上,没有喝,只是看着徐妙云,缓缓说道:“妙云,你来得正好。天幕这场京师保卫战,看着是赢了,可朕的心,却沉得像坠了铅。”
徐妙云在他身边的锦凳上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御案上堆叠的奏章,目光带着几分了然:“陛下忧心的,是战后的朝局?”她自幼聪慧,跟随朱棣多年,早已摸清了他的心思。朱棣虽为帝王,却总愿意在她面前袒露心声,而她也总能精准点出他心中的症结。
“是啊。”朱棣长叹一声,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场仗打得惨烈,德胜门伏击打得出彩,西直门坚守得顽强,彰义门军民同心,可这些都掩不住背后的隐患。你方才没听见?土木堡之变,我大明至少折损了二十万将士,京师这一战,死伤也得有数万。这么多将士为国捐躯,他们的遗孤遗孀,该如何安置?”
徐妙云秀眉微蹙,接过他的话茬,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陛下所言极是。这正是我担心的第一桩事——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二十万冤魂,加上京师数万伤亡,前前后后,涉及的家庭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这些将士们抛家舍业,为国捐躯,若是抚恤金不能及时足额发放,遗孤遗孀们无依无靠,难免心生怨恨,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引发哗变。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可陛下想想,朱祁镇那个孩子,为了北征,恐怕早就把国库和内帑榨干了。他带着数十万大军出征,粮草、军饷、武器装备,哪一样不耗费巨资?再加上此前朝廷对麓川连年用兵,打了那么多年,耗费的钱财不计其数,国库早已空虚。如今打赢了京师保卫战,可这巨额的抚恤金,朝廷拿得出来吗?”
朱棣沉默了。徐妙云说的,正是他心中的隐忧。打仗打的就是钱和粮,土木堡之变的惨败,不仅折损了兵力,更掏空了国家的府库。他在位期间,虽励精图治,大力发展生产,开拓海外贸易,充盈了国库,但也知道,连续的大规模战争,对于国家财力的消耗是毁灭性的。朱祁镇如此折腾,大明的财政状况,恐怕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笔钱,难啊。”朱棣低声说道,“可再难,也必须拿出来。将士们用命换来的江山,朕不能让他们寒了心。实在不行,就从内帑里调拨,从那些富商士绅身上再征缴一部分。总之,抚恤金必须足额发放,遗孤遗孀必须妥善安置,这是底线,绝不能动摇。”
徐妙云点了点头,认同道:“陛下说得是。抚恤金是民心所向,是军心所向,绝不能含糊。可这还只是其中一桩事,陛下心中,恐怕还有更忧虑的吧?”
朱棣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知夫莫若妻,徐妙云总能看透他最深层的担忧。“你说得对,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他语气凝重地说道,“最让朕担心的,是皇位之争。祁钰这孩子,本是郕王,机缘巧合之下登基为帝。京师保卫战打赢了,他就有了实打实的功绩,有了在朝堂上立足的根本。可你想想,他在朝堂中的根基,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他不像高炽,自幼被立为太子,跟随朕处理政务多年,朝堂之上有一班心腹大臣辅佐;也不像高煦,常年征战,手握兵权,有一批武将支持。祁钰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藩王,从未参与过朝政,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如今登基为帝,他能依靠谁?只能依靠那些拥立他的文臣,尤其是于谦。”
朱棣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御案,发出“咚咚”的声响,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这样一来,自永乐、宣德、正统三朝以来,朝廷对文官的打压,就前功尽弃了。朕当年靖难成功后,大力提拔武将,制衡文官势力,就是怕文官集团过于强大,架空皇权。宣德年间,瞻基也延续了朕的政策,虽重用文官,但也始终保持着文武平衡。可如今,祁钰不得不依附于文臣,文官集团的势力必然会趁机膨胀,日后想要再制衡,就难了。”
徐妙云静静地听着,眼中也露出了担忧之色:“陛下担心的是,文官集团会借着辅佐祁钰的机会,逐渐掌控朝政?”
“不止如此。”朱棣摇了摇头,语气更加沉重,“更危险的是朱祁镇那个不孝孙。他现在还被瓦剌扣在草原上,瓦剌人既然没能攻克京师,留着他也没有多大用处,迟早会把他放回来。你说,他会放得下皇位吗?”
朱棣的目光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锐利如刀:“朕太清楚权力的诱惑了。当年父皇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朕身为藩王,手握重兵,尚且觊觎皇位,发动靖难之役。朱祁镇本是天子,君临天下,如今沦为阶下囚,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当一个无权无势的太上皇?”
“就算他一时想通了,愿意放弃皇位,祁钰能放心他活着回到大明吗?”朱棣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天家无父子,皇家无手足。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事情,历史上还少吗?弟弟砍哥哥,父亲杀儿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祁钰一旦坐上了皇位,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就绝不会轻易放手。朱祁镇回来,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这两个人,一个想夺回皇位,一个想保住皇位,必然会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到时候,大明又将陷入内乱,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会变得动荡不安。”
徐妙云听到这里,心中也充满了忧虑。她深知朱棣所言非虚,皇家的权力斗争,向来是残酷无情的。京师保卫战的胜利,虽然暂时保住了大明的江山,但一场更大的危机,已经在悄然酝酿。
“陛下,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徐妙云问道,她知道朱棣向来深谋远虑,心中或许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朱棣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此事,难啊。朱祁镇必须回来,他是大明的太上皇,若是一直留在瓦剌,不仅有损大明的国威,还可能被瓦剌人利用,不断骚扰边境。可他回来了,又必然会引发皇位之争。朕现在只希望,祁钰能有足够的智慧和魄力,妥善处理与朱祁镇的关系,平衡朝堂各方势力,避免内乱的发生。”
“至于文官集团的膨胀,只能寄希望于祁钰能够吸取教训,不要过度依赖文官,要懂得制衡之术,扶持武将势力,保持文武平衡。于谦虽然是忠臣能臣,但也不能让他权力过大,否则,一旦他有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朱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朕的期望。祁钰到底能不能做到,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毕竟,朕已经不在了,无法再为他保驾护航。大明的未来,终究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徐妙云看着朱棣疲惫的脸庞,心中泛起一丝心疼。他一生为大明操劳,即便到了现在,还在为六十多年后的朝局担忧。她轻轻握住朱棣的手,温声说道:“陛下,别想太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大明的江山,您已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去处理吧。您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好好歇息了。”
朱棣反手握住徐妙云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了一些。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朕确实累了。可有些事情,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大明是朕一手打造的江山,朕不希望它毁在子孙后代的手中。”
他端起御案上的参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疲惫。“好了,不说这些了。”朱棣说道,“天幕已经落幕,该了解的,朕也已经了解了。不了解的,朕也不去想了,朕如今想要做的,是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大到从古至今任何帝王都比不上的疆土。”
江南的士绅官员们,近来总是借着酒意,在密室之中聚首。雕花的紫檀木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郁愤与不甘,压低的话语中,满是咬牙切齿的咒骂。
“朱贼!奸贼!”苏州府的富绅之子沈荣,将手中的玉杯重重顿在桌上,杯中的茶水溅出,打湿了桌案上的锦缎。他面色涨红,眼中满是血丝,“我沈家世代经商,为大明缴纳赋税无数,他朱棣倒好,登基之后,横征暴敛,赋税一加再加,如今更是要将我们的家产收归国有,这与强盗何异?”
坐在他对面的,是前礼部尚书的侄子李默,他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强盗?他比强盗还要狠!当年朱重八那个屠夫虽也打压士绅,可好歹留了一线生机,可这朱棣,简直是斩尽杀绝的架势!我们寒窗苦读,或是苦心经营,积攒下一点家业,他一句话,就要夺走七成多,这日子还怎么过?”
“何止是横征暴敛!”旁边一位身着长衫的文人,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如今坊间流传,这朱棣根本就不是朱重八和马皇后的亲子,而是元顺帝与硕妃的遗腹子!他身上流着蒙古鞑子的血,所以才如此残暴不仁,一心想要毁掉洪武皇帝创下的基业!”
这话一出,密室之中顿时一片哗然。
“我也听说了!”另一位富绅连忙附和,“还有人说,他根本不爱徐皇后,心里一直惦记着徐达将军的幼女徐妙锦!当年求娶不得,才退而求其次娶了徐皇后,把徐皇后当成了徐妙锦的替身!”
“还有更离谱的!”李默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当年玄武门之变,根本就是弑父杀兄,谋朝篡位!洪武皇帝本是要传位于他,可他心急难耐,提前动手,害死了洪武皇帝和吴王殿下!还有什么杀母欺嫂,强抢民女,简直是无恶不作!”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野草一般,在江南的土地上疯狂滋生。士绅官员们将心中的不满与怨恨,全部倾注到这些无稽之谈中,他们花钱请人话本先生编写剧本,邀请戏班排演戏剧,让说书人在茶坊酒肆里大肆宣扬。一时间,关于朱棣的各种谣言传遍了大街小巷,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几乎人人都能说上几句关于朱棣的“丑闻”。
他们之所以如此,并非单纯的泄愤。朱棣登基以来,推行的一系列政策,早已触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整顿吏治、改革赋税、开拓海外贸易,每一项政策都让士绅官员们苦不堪言。尤其是赋税改革,朱棣将税赋提高到了洪武朝的五倍,而百姓的生活从“有的吃”提升到了“基本能吃饱”,国家疆土也比洪武朝扩大了四成,但这一切的代价,却是士绅官员们的利益受损。他们习惯了偷税漏税,习惯了巧取豪夺,朱棣的铁腕政策,无疑是断了他们的财路。
可他们又无可奈何。朱棣手握重兵,麾下的军队战斗力极强,再加上他深得民心,百姓们感念他让大家过上了温饱的日子,对他极为拥戴。士绅官员们虽然恨得牙痒痒,却根本不敢公开反抗,只能通过这种造谣中伤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试图动摇朱棣的统治根基。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雪花一般,源源不断地传到了乾清宫。
朱棣正在批阅奏章,手中的朱笔突然停住。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份南镇抚司递上来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江南坊间流传的各种谣言。
“元顺帝与硕妃的遗腹子?”朱棣低声念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他的身世,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他是洪武皇帝朱元璋与马皇后的第四子,自幼在他们膝下长大,深受太祖皇帝和马皇后的疼爱。如今这些人竟然编造出如此荒谬的谣言,无非是想抹黑他的出身,动摇他的正统地位。
“不爱徐妙云,偏爱徐妙锦?”朱棣的目光落在这一行字上,心中的怒火更盛。徐妙云是他的结发妻子,与他相濡以沫,患难与共,他与徐妙云之间的感情,深厚而真挚,绝非这些人能够理解和污蔑的。徐妙锦是徐达的幼女,当年也没有人向他举荐,他心中只有徐妙云,从未有过丝毫非分之想。如今这些人竟然编造出这样的谣言,不仅是对他的污蔑,更是对徐妙云的亵渎。
还有什么弑父杀兄,杀母欺嫂,强抢民女……每一条谣言,都像一把尖刀,刺向朱棣的心脏。
他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拍在御案上,朱笔断成两截,墨汁溅得满桌都是。“岂有此理!”朱棣的声音低沉而愤怒,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压,“朕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夙兴夜寐!朕让百姓们过上了温饱的日子,让大明的疆土不断扩大,让国家日益强盛!可这些士绅官员,不仅不感恩,反而处处与朕作对,编造这些无稽之谈来抹黑朕!”
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殿墙,看到那些在背后造谣中伤的人。
“他们不满朕的政策,不满朕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朕可以理解。”朱棣的声音越来越冷,“可他们暗中勾结,偷税漏税,甚至将家产转移到海外的大明附属地,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不满了!这是对抗朝廷,是谋反!”
朱棣想起了南镇抚司递上来的另一份密报。密报中详细列出了江南数十家富绅的名单,这些富绅利用海外贸易的便利,将大量的金银财宝转移到了暹罗、安南、琉球等地,逃避朝廷的赋税。更有甚者,暗中与海外的敌对势力勾结,企图里应外合,颠覆他的统治。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朱棣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朕心狠手辣!”
当日,朱棣便召集了兵部尚书、锦衣卫指挥使、东厂掌印太监等核心官员,在乾清宫召开紧急会议。
殿内的气氛极为凝重,官员们看着朱棣阴沉的脸色,一个个大气不敢喘。
“陛下,召臣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兵部尚书躬身问道。
朱棣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近日江南坊间流言四起,造谣中伤朕,动摇民心。更有甚者,偷税漏税,转移家产,勾结外敌,意图谋反。此事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必须予以严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朕决定,南镇抚司所属增设三千人!扩招的人员,从各勋贵子弟中层层选拔,尤其是李善长那一派的勋贵子弟!他们既然对朕不满,朕就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进入南镇抚司,为朝廷效力。若是他们能改过自新,朕可以既往不咎;若是他们冥顽不灵,继续与朝廷作对,朕也能将他们牢牢掌控在手中,防止他们暗中作祟。”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惊。李善长是洪武朝的开国功臣,当年因谋反案被太祖皇帝处死,其党羽也受到了严厉的打压。朱棣如今提拔李善长一派的勋贵子弟,无疑是一招险棋,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极为高明。既可以分化瓦解反对势力,又可以利用这些勋贵子弟的势力,加强南镇抚司的力量。
“陛下英明!”锦衣卫指挥使躬身应道。
朱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从今往后,南镇抚司常驻江南,专门负责缉拿偷税漏税的富商士绅,查处转移家产、勾结外敌的叛逆之徒!北镇抚司则专门负责缉拿违法乱纪的官员和外邦奸细,内外配合,严密监控,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危害朝廷的人!”
“另外,”朱棣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朕决定,将收税人群进一步扩大!此前年收入十万两以上的富商士绅需要纳税,如今改为年收入五万两以上的,全部纳入征税范围!同时,将赋税进一步提高至八成!朕要让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们知道,他们的财富,终究是来自于大明的江山,来自于百姓的血汗,如今朝廷需要他们贡献力量,他们就必须无条件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