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虹桥敛去最后一缕霞光,海天重归澄澈。阳光洒在海面,碎成万点金鳞,却连海鸟都不敢低空掠过——孤岛周遭的空气里,还凝着海心之主方才散逸的威严,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西炎舰队早已偃旗息鼓,战船的影子隐没在远海雾霭中,只剩桅杆顶端的旌旗在风里耷拉着;皓翎使者躬身行礼后便悄然退去,云舟划过的水痕很快被潮汐抚平;方丈山那叶扁舟更是没了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正疯狂翻涌。
洞窟内,明珠光晕柔得像母亲的手,裹着小夭周身。小安坐在榻边,指尖淌出的海心本源如暖泉,顺着小夭的经脉缓缓游走,细细修补着她残存的神魂裂痕。小夭闭目凝神,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力量里的温软——那是独属于她儿子的气息,即便执掌了四海权柄,依旧带着清水镇岁月里的暖意。
“安儿,”她睫毛轻颤,打破寂静,声音里藏着挥之不去的担忧,“玱铉那孩子,性子倔得很,又护着西炎的基业。你今日那般折他颜面,他绝不会就此罢休。”她怕的不是西炎的兵戈,是帝王心术里的阴私算计,是那些藏在暗处、防不胜防的手段。
小安指尖的动作没停,冰蓝色眼眸里映着母亲的侧脸,语气平静却笃定:“娘,我懂。”他顿了顿,掌心的本源之力微微一滞,“我不是要与西炎为敌,只是要划清界限。海有海的规矩,他若守,四海与西炎相安无事;他若敢越界,不用我动手,这海自会给他教训。”
没有“天命所归”的宏大说辞,只有护着这片海、护着身边人的实在——这才是小安,哪怕成了海心之主,本心从未变过。
接下来的七八日,孤岛成了大荒最“热闹”的寂静之地。百里之内再无船舰敢靠近,可无数道神识像附骨之疽,远远黏在海域上空,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小安懒得理会,他的心神一半放在母亲身上,一半沉在四海之中。
定海神珠圆满后,他与海洋的联系已到了“一念通万水”的境地。他“看”到北海冰原下,一条淤塞千年的灵脉在洋流的冲刷下缓缓贯通,冰晶消融的脆响像碎玉;“听”到南海珊瑚丛里,濒死的老珊瑚吸着他渡去的本源,抽出嫩红的新枝,幼鲛围着新枝欢快地转圈圈;“感”到西海航道下,那些因过往战事积聚的怨念,被月华般温和的力量包裹着,渐渐消散在潮汐里。
这些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像春雨润物,一点点让四海恢复生机。水族生灵们渐渐感知到新主人的善意,无数细微的意念顺着洋流汇聚而来——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依赖。小安的权柄,不再是冰冷的法则,而是被众生认可的羁绊。
小夭的恢复速度远超预期。不过几日,她已能下床行走,步伐轻快,气色红润得像映着晨光的桃花。经历了混沌本源的洗礼和海心之力的滋养,她的神魂愈发澄澈,眼眸里少了几分过往的忧虑,多了几分历经风雨后的沉静。
这日清晨,小夭站在洞窟口,望着远处翻涌的晨雾,轻声道:“安儿,这孤岛虽隐秘,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如今是海心之主,统御四海,总得有个像样的去处——既方便你处理水族事务,也让那些心怀敬畏的生灵有个念想。”
小安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无垠大海,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礁石上的青苔:“娘,我本想着,海之心无处不在,不必拘泥于一处。”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母亲,眼里漾开暖意,“但你若想安稳,我便在南海寻一处灵脉汇聚的岛屿,建座行宫。那里气候暖,离皓翎也近,你住着舒心。”
小夭笑着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娘不是要贪图安逸。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只是你身份不同了,总得有几分气动,才能让宵小之辈不敢轻举妄动。”她毕竟是当过皓翎王姬的人,深知威仪对掌权者的重要性。
小安微微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娘说得是,此事我记下了。”
两日后,一叶青竹扁舟破开晨雾,悄无声息地停在孤岛十里之外。舟上立着位手持青玉拂尘的清瘦老者,正是方丈山云逸。他没有靠近,只是遥遥对着孤岛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神色比上次见面时凝重了许多。
小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礁石之巅,衣袂在风里轻扬:“云逸道友,去而复返,可是有要事相告?”
云逸没有多余寒暄,神念化作一道细流,径直传入小安心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贫道奉山主之命,特来告知尊驾两件急事。”
“其一,西炎巫阳归国后便闭关不出,可西炎临近东海的边境,水师调动频频,战船日夜操练,杀气渐浓。国主玱铉近日接连召见隐世长老,似在密谋对策,恐怕……会对尊驾不利。”
小安指尖轻轻摩挲着礁石的棱角,神色未变,只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寒芒,淡淡应了声:“我知道了。”
云逸见状,继续传音,语气愈发沉重:“其二,也是山主最忧心之事。山主观测星象,推演天机,发现九幽之气虽被尊驾镇压,但其根源未绝——有一缕冥尊残念,正借着某种未知媒介,试图与归墟最深处的一尊古老存在建立联系。”
“那存在,比冥尊还要古老,与上古一场湮灭性的大劫有关。若是被冥尊残念引动,后果不堪设想。山主嘱托,望尊驾务必留意归墟动向,早做防范。”
听到“归墟深处”“古老存在”,小安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紧。他融合定海神珠核心时,确实感知到归墟底层藏着些极其恐怖的气息,只是当时急于镇压冥尊,未曾深究。如今想来,那些气息沉寂万古,一旦苏醒,恐怕比冥尊更难对付。
“多谢山主提醒,这份情,海心记下了。”小安微微颔首,语气郑重了许多,“日后方丈山若有需,可遣人传信,四海之内,我必相助。”
“尊驾客气了,此乃分内之事。”云逸再次拱手,“山主还言,天地剧变将至,望尊驾持心守正,方能护得苍生安宁。贫道告辞。”
话音落,青竹扁舟化作一道青虹,融进晨雾之中,转瞬消失不见,只留下海面上一道淡淡的水痕,很快被潮汐抹平。
小安独立礁石之上,望着云逸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如归墟深渊。西炎的异动在他意料之中,不足为惧;可冥尊残念与归墟古老存在的勾结,却是个意料之外的隐患。那场“湮灭的大劫”,是否与父亲相柳的陨落有关?归墟深处,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转身回到洞窟,将云逸带来的消息一一告知母亲。
小夭听完,秀眉紧蹙,握住儿子的手,指尖微微发凉:“归墟深处竟还有这等凶险?安儿,你虽力量强大,却也不可掉以轻心。那古老存在沉寂万古,必然有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娘放心,我自有分寸。”小安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小夭稍稍安心,“归墟之事关乎四海安危,我必须亲自去探查一番,摸清那古老存在的虚实。”
他顿了顿,看向母亲,语气温柔却带着询问:“你如今身体已无大碍,是想留在此地静修,还是随我一同前往?南海行宫的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议。”
小夭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我随你去。归墟凶险,娘虽帮不上太多忙,但至少能陪在你身边。你一个人去,娘放不下心。”她再也不想让儿子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怖,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能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小安看着母亲眼中的执拗与牵挂,心中一暖,重重点头:“好,那我们便一起去看看,归墟深处,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洒满洞窟。母子二人的身影并肩而立,望着归墟的方向,神色沉静却坚定。孤岛再次恢复寂静,可一股新的风暴,已随着方丈山的警示,在归墟深处悄然酝酿。
海心之主的征程,从未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