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桃镇的空气像泡在蜜里的湿棉 —— 林薇、沈知远跟着阿禾抵达时，正午的日头正毒得烤人，枣林里的甜香混着桃叶的腥气，黏在皮肤上像敷了层薄胶，刚走两步就汗透了衣襟；可镇口的氛围却冷得反常，往日里摆摊卖枣桃的农户不见了，偶尔路过的村民也都戴着布巾捂口鼻，脚步匆匆，连孩子的哭声都透着股压抑的慌。林薇握着杏栗镇送的杏木杖，杖尖刚碰到镇口的青石板，就沾了层黏腻的湿泥；沈知远背着的诊疗包被太阳晒得发烫，里面阿禾刚补充的头孢克洛和口服补液盐（oRS）用油纸包了五层，简易粪便检测试纸被他特意放在外侧 —— 阿禾路上反复叮嘱，“枣桃镇的‘感染’不对劲，得先查肠道”。
“阿禾先生！你们可来了！” 个穿枣红布衫的汉子跌跌撞撞跑过来，裤脚沾着泥浆，手里攥着块染了污渍的布巾，“俺家阿枣桃今早开始拉肚，拉的全是白乎乎的稀便，还吐，腿肿得像桃核，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镇上还有好几家娃也这样，枣桃伯说是湿热犯肠，煮了桃叶水喝，可越喝拉得越重！”
汉子是枣桃镇的果农阿强，他家阿枣桃刚五岁，昨天还跟着他在枣林摘枣，今早突然发病。林薇和沈知远跟着阿强往镇东跑，脚下的路比想象中更糟 —— 靠近枣溪的路段积着浑浊的水，水面飘着枣叶和烂桃，空气里除了甜香，还混着股淡淡的腥气。阿枣桃家的土坯房门窗紧闭，屋里拉着暗帘，阿枣桃躺在炕上，脸色惨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怀里攥着个空陶碗，地上的木盆里装着大半盆白色浑浊的稀便，散着股异样的腥气；孩子的膝盖肿得发亮，一按就疼得抽气，每过一会儿就蜷起身子喊 “肚疼”，刚喂进去的桃叶水没一会儿就吐了出来。
沈知远先蹲在炕边，用拇指捏起阿枣桃胳膊上的皮肤 —— 捏起来像泡软的枣皮，松开后九秒才回弹：“重度脱水！比想象中严重！” 他拿出简易血氧仪夹在孩子手指上，屏幕跳了几下，停在 88%：“血氧还好，但心率 125 次 \/ 分，已经代偿性增快了。” 林薇则打开诊疗包，翻出 ph 试纸蘸了点木盆里的稀便，试纸瞬间变成深蓝色：“ph 值偏碱，不是普通的湿热腹泻 —— 普通湿热泻多是酸性，这更像…… 肠道烈性感染。”
她刚说完，就从包里翻出简易粪便涂片工具（阿禾特意准备的，用玻璃片和结晶紫染液），刮了点稀便涂在玻璃片上，用染液染色后，对着窗外的阳光看 —— 能看到细小的弧形菌影，数量多得吓人。“阿禾先生，” 林薇的声音沉了下来，“菌量太大，而且形态异常，不是普通的大肠杆菌或痢疾杆菌，可能是通过水源传播的烈性菌，得立刻隔离，还要查镇上的水源！”
阿禾皱着眉，走到窗边掀开帘角 —— 能看到枣溪的水流过镇中心，几个村民正蹲在溪边洗枣，还有孩子在溪边玩水。“难怪传播这么快，” 阿禾的语气带着担忧，“枣溪是镇上的主要水源，要是水源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沈知远这时已经冲好了口服补液盐，用小勺慢慢喂阿枣桃喝：“oRS 按标准配比，1:40 的水，先补电解质，避免休克 —— 孩子现在脱水太严重，单靠喝水根本补不上。”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院门口突然涌来一群村民，个穿灰布袍的老人拄着桃木杖走在前面，是镇里的老郎中枣桃伯。他看到林薇手里的玻璃片，脸色沉了下来：“又搞这些洋玩意儿！俺说了是湿热犯肠，用桃叶、枣枝煮水喝，再用艾灸肚脐，慢慢就好了！你们把娃吓得不轻，还说什么‘烈性感染’，这不是造谣吗？” 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个中年妇人抱着同样腹泻的孩子哭：“俺家阿枣也拉，枣桃伯的艾灸管用，俺不信什么‘烈性感染’！”
“不是造谣！” 林薇急忙站起来，手里还攥着染了便的 ph 试纸，“你们看，普通湿热泻的便 ph 是酸性，试纸会变红，可这是深蓝色，说明是碱性便；而且孩子脱水这么快，普通腹泻不会这么重，要是不隔离，不消毒水源，会有更多人发病，甚至休克！” 枣桃伯却不依不饶，伸手就要夺林薇手里的试纸：“俺活了六十岁，治过的腹泻比你们见的病人还多！什么酸碱，俺只知道艾灸能止泻！” 两人拉扯间，试纸掉在地上，被踩成了碎片。
阿强急得直哭，抓着阿禾的手：“阿禾先生，你们快想想办法，俺家阿枣桃快不行了！”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阿枣桃的哭声，孩子浑身抽搐起来，手脚冰凉，嘴唇瞬间变成青紫色。“不好！脱水休克！” 沈知远大喊着扑过去，解开孩子的衣襟，用听诊器听心率 ——140 次 \/ 分，心律不齐，“得静脉补液！光靠口服来不及了！” 林薇立刻打开诊疗包，翻出静脉输液器和生理盐水，还有葡萄糖和氯化钾粉末：“配 2:1 等张含钠液，先快速扩容，纠正休克！”
枣桃伯站在旁边，看着阿枣桃抽搐的样子，脸色终于变了，却还是嘴硬：“这…… 这就是脱水，补点水就好了，不是什么烈性感染……” 阿禾没理他，转身对村民说：“现在不是争的时候！想救孩子的，就跟俺去查水源，把溪边的人都劝走，再找个空院子做隔离点，所有腹泻的人都得集中照顾，避免再传染！” 村民们看着炕上抽搐的阿枣桃，终于没人再反对，几个年轻汉子跟着阿禾往溪边跑，枣桃伯犹豫了一下，也提着药篮跟了过去。
沈知远的静脉穿刺技术比之前熟练多了，一针就扎进了阿枣桃的手背静脉，生理盐水顺着输液管快速滴入孩子体内。林薇则守在旁边，每隔五分钟就测一次心率和血压：“心率降到 110 了，血压也上来了，休克症状缓解了！” 阿枣桃的抽搐慢慢停了，眼睛也能睁开了，小声说：“娘…… 渴……” 阿强媳妇赶紧端来温好的口服补液盐，用小勺慢慢喂孩子喝。
到了下午，隔离点终于收拾好了 —— 是镇西的一个空院子，用枣树枝围了圈，里面搭了几个简易的土炕，阿禾让人把溪边的取水点都封了，用石灰消毒，还让村民把家里的水缸都烧开了再用。更让人揪心的是，隔离点里很快就收治了十二个腹泻患者，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六十多岁，症状都差不多：白色浑浊稀便、剧烈呕吐、关节肿（湿热痹症状），其中三个老人已经出现脱水休克，情况危急。
“菌量太多，普通抗生素可能不管用，” 林薇看着新做的粪便涂片，眉头皱得更紧，“而且患者都有湿热痹症状，说明病菌还会诱发机体的免疫反应，加重关节炎症 —— 得双管齐下，既要抗感染，又要祛湿调免疫。” 沈知远这时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陶罐，里面装着枣溪的水：“阿禾先生让俺取的水样，用试纸测了，ph 偏碱，还能看到细小的漂浮物，肯定是水源被污染了 —— 溪边的上游有个枣核堆，堆里的烂枣都发臭了，可能是病菌的源头。”
阿禾跟着走进来，手里拿着张画着水源的草图：“已经让人把枣核堆清了，用石灰消毒，溪水也放了漂白粉，但是下游的几个村子可能已经取过污染的水，得派人去通知，不然还会有新病例。” 林薇点了点头，从诊疗包里翻出剩下的头孢克洛：“虽然不一定对这种菌有效，但先用上，配合口服补液盐，再用茯苓、薏苡仁煮水祛湿，缓解关节肿 —— 现在只能边治边观察，等后续的检测结果（阿禾已经让人把粪便样本送去县城的医馆检测了）。”
枣桃伯这时也走进来，手里提着个陶碗，里面装着褐色的药汤：“俺熬了点枣桃根煮水，能祛湿止泻，之前是俺固执了，你们别介意…… 这些患者的关节肿，用俺的艾灸也能缓解，俺来帮你们吧。” 林薇接过药碗，闻了闻，没什么刺激性：“谢谢枣桃伯，咱们一起试试 —— 艾灸能温通经络，缓解关节肿，正好配合我们的祛湿药。” 枣桃伯的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笑容，转身就去给患者做艾灸。
当天晚上，隔离点里的患者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十二个患者中有十个脱离了休克风险，只有两个老人还在静脉补液，关节肿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林薇坐在院子里，翻着《治痹手记》，在 “枣桃湿热痹合并肠道烈性感染” 那页写下：“以口服补液盐（oRS 1:40 配比）纠正脱水，静脉补液抢救休克，头孢克洛抗感染，茯苓薏苡仁汤祛湿，配合艾灸缓解关节肿；关键措施：隔离患者、水源消毒（石灰 + 漂白粉）、粪便消毒（焚烧或石灰掩埋），忌饮用生水、生食枣桃”，旁边贴了片干枣叶和桃叶，还画了个简易的水源图，标注 “上游枣核堆为污染源头”。
沈知远走过来，递给林薇一颗烤好的枣：“刚在灶上烤的，甜而不燥，吃点补补力气。阿禾先生说，县城的医馆明天就能出检测结果，到时候就知道是什么菌了。” 林薇接过枣，咬了一口，甜意漫开时，心里却没那么轻松：“怕就怕还有没发现的患者，下游的村子要是通知不及时，还会有新病例。” 沈知远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坚定：“明天俺跟阿禾先生去下游的村子，你留在隔离点，咱们分工合作，肯定能控制住。”
就在这时，院门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 是下游枣林村的村医，他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染了便的布巾：“阿禾先生！不好了！俺们村已经有五个腹泻患者了，症状跟你们这里的一样，还有个老人已经不行了，你们快派人去看看！” 阿禾立刻站起来，手里拿着药箱：“林薇，你留在隔离点，照顾这里的患者；知远，你跟俺去枣林村，带上足够的口服补液盐和抗生素！”
沈知远赶紧收拾东西，背上诊疗包，走到林薇身边，语气带着担忧：“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随时派人通知俺。” 林薇点了点头，眼里满是默契：“你也是，路上小心，记得给患者做粪便涂片，观察菌的形态。” 阿禾和沈知远跟着村医快步离开，马蹄声在夜色里越来越远，枣桃镇的风里，除了甜香，似乎还藏着未散的危疫气息。
林薇坐在院子里，看着隔离点里昏黄的灯光，心里默默祈祷 —— 希望下游的村子能及时控制，希望检测结果能快点出来，希望这场隐藏在湿热痹下的危疫，能早日结束。夜色渐深，远处的枣林村隐约传来狗叫声，林薇握紧手里的杏木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