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镇的秋日总裹着层暖红，连片的枫树从镇口漫到溪畔，枫叶像燃着的火，风一吹，红叶片片落在青石板上，踩上去沙沙响，还带着股淡淡的枫糖香 —— 林薇抱着薄荷苗下车时，叶片的翠绿泛着点燥意，叶尖干得发卷，脉心珠碎片泛着干涩的红光：“是‘秋燥伤津兼食积’的脉气，枫农秋日爱食枫糖糕，甜腻积在胃里，秋燥又耗了津液，堵了脾肺脉气。”
“医官！快跟俺去看看俺爷！” 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挎着枫果篮跑过来，篮里的枫果是棕红色的，沾着点枫糖霜，少年裤脚沾着溪泥，急得满头汗，“爷昨天吃了半筐枫糖糕，夜里就喊腹胀，今早口干得咽不下粥，还咳得痰里带点血丝，家里的老草药都用遍了，不管用！” 少年叫阿枫，是镇里的枫农，家里种了两亩枫树，每年秋日都要熬枫糖、做枫糖糕，他爷是镇里熬枫糖的老手，却偏偏栽在了自己做的糕上。
跟着阿枫往枫溪走，脚下的路铺着晒干的枫树叶，踩上去软乎乎的，枫溪的水清清的，映着岸边的红枫，像流着的胭脂。到了阿枫家，土坯房的院坝里摆着十几个陶缸，缸里熬着枫糖浆，屋檐下挂着串干枫果，屋里飘着枫糖的甜香和淡淡的草药苦味 —— 阿枫爷靠在枫木椅上，手按着胃脘处，脸色蜡黄，见人来，勉强抬了抬眼，刚要说话，突然咳起来，阿枫赶紧递过粗瓷碗，碗里的痰带着淡淡的血丝，还沾着点枫糖糕的残渣。
沈知远没立刻上前，而是朝小石头递了个眼神：“你先试试诊脉，说说看是什么症。” 小石头心里一紧，手里的笔记本攥得发皱 ——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诊脉开方，之前都是跟着学，可看着阿枫爷难受的样子，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走到椅边，学着沈知远的样子，先让阿枫爷慢慢喝了口温水，再轻轻搭在他的腕上。
指尖刚碰到脉，小石头就皱起了眉：脉气浮而干，像晒透的枫树叶，又脆又涩；他又掀开阿枫爷的眼皮，眼白泛着淡红；再看舌苔，薄白而干，舌面裂着细缝。“是…… 是秋燥伤津兼食积！” 小石头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却很肯定，“枫糖糕的甜腻积在胃里，秋燥又耗了肺里的津液，所以腹胀、口干、咳血！” 沈知远点点头，眼里带着点笑意：“那你说说，该用什么药？开个简易方子试试。”
小石头赶紧翻开笔记本，指尖在之前记的药材页上划着：“消食积要用炒麦芽，之前在桂镇学过，炒麦芽能化甜积；理气要选陈皮，三年陈的最好，能和胃；润肺生津得用麦冬，荷镇那次学过去芯的……” 他边说边在纸上写方子：炒麦芽三钱、陈皮二钱、麦冬二钱，写完还抬头问阿枫：“你家有这些药材吗？” 阿枫挠挠头：“陈皮和麦芽俺家有，麦冬去年晒的，好像受潮发霉了，俺去看看！” 说着就往灶房跑，没多久捧着个布包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的麦冬果然发了霉，黑褐色的，还带着股霉味。
“麦冬不能用了！” 苏沐走过去，把布包封好，“发霉的药材有毒，吃了会闹肚子。” 小石头的心一下子沉了 —— 方子刚开出来，就缺了主药，他站在原地，手心都冒汗了，盯着笔记本上的 “麦冬” 两个字，脑子里飞速转着：之前学过什么药材能替代麦冬？荷镇用莲子，栗镇用沙棘…… 枫镇有什么？
“别急，” 林薇拍了拍他的肩，“地域药材往往能替代常用药，你想想，枫镇有什么东西是润燥生津的？阿枫刚才说过的。” 小石头突然眼睛亮了 —— 阿枫的篮里装着枫果！刚才阿枫说，枫果能泡水喝，润嗓子！他赶紧抓过阿枫的枫果篮，拿起一颗枫果：“阿枫哥！这枫果能润燥吗？你说过泡水润嗓子的！” 阿枫点点头：“对！俺爷以前口干，就泡枫果水喝，比麦冬还甜！”
沈知远走过来，拿起一颗枫果，剥开外壳，里面的果肉是橙红色的，带着股甜香：“枫果确实能替代麦冬，它性温，润燥生津还不凉，适合阿枫爷的体质。但得挑，要选饱满、没虫蛀的，果肉发红的，发黑的是坏的。” 小石头立刻蹲在篮边，开始挑枫果，把饱满的都放进一个小竹筐里，边挑边问：“沈叔叔，枫果要不要去核？煮的时候用不用泡？” “要去核，果核偏涩，煮出来影响口感；不用泡，新鲜的枫果煮出来更甜，生津更快。” 沈知远笑着回答，看着小石头慌张又认真的样子，眼里满是欣慰。
这时，陆衍翻着《守脉传承录》，指尖停在夹着干枫叶的一页 —— 枫叶是掌状的，边缘有锯齿，是去年从枫镇捎来的标本：“枫镇秋燥兼食积，光有麦芽、陈皮、枫果还不够，得加枫香脂，这是枫镇特有的，能理气润燥，和枫果搭着用，能把积在胃里的枫糖气‘散’开，比单用陈皮管用。” 小石头赶紧抬头：“枫香脂是什么样的？我没见过！”
阿枫从阁楼上抱来个陶罐，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枫香飘出来，里面是块状的枫香脂，棕褐色的，像小块的琥珀：“这就是枫香脂，俺爷熬枫糖时，从枫树干上刮下来的，说能治腹胀。” 小石头凑过去，拿起一块枫香脂，放在灯下照了照，断面有淡淡的光泽，闻着有股枫糖的甜香：“和普通的树脂不一样！普通树脂没这么香，还发暗！” 苏沐点点头：“枫香脂要选断面有光泽、没杂质的，砸开后里面是淡黄色的，这样的才管用。你试试把它剪成小块，煮的时候更容易出味。”
小石头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枫香脂，一开始剪得太大，苏沐提醒他：“剪小些，像指甲盖那么大就行，太大了药效出不来。” 他赶紧调整，把枫香脂剪成小块，放进小瓷碗里，像捧着宝贝似的。阿枫看着他忙活，忍不住笑了：“你比俺爷剪得还仔细！” 小石头脸一红，却没停下手里的活 —— 这次可不能再出错了。
方子调整好了：炒麦芽三钱、陈皮二钱、枫果五颗（去核）、枫香脂一钱（剪小块），用枫溪的溪水熬煮。苏沐让小石头负责熬药，自己在旁边看着：“先把炒麦芽、陈皮放进枫木砂锅里，加三勺枫溪水，大火烧开转小火，煎一刻钟，再放枫果和枫香脂，煎五分钟就行，枫果煮久了会烂，枫香脂煮久了会糊。” 小石头点点头，站在灶边，用枫枝添柴，火苗不大不小，刚好舔着锅底。
可煎到十分钟时，阿枫突然喊起来：“俺爷又咳了！还说胃里胀得慌！” 小石头心里一紧，赶紧关火，跑进屋看阿枫爷。沈知远搭了搭脉，笑着说：“别慌，是枫香脂的药效刚开始散，气在动，所以会咳，等会儿喝了药就好了。” 小石头这才松了口气，回到灶边，继续熬药。
等药熬好，小石头先舀了小半碗，吹凉了递给阿枫爷：“爷爷，慢点喝，这药带枫糖香，不苦。” 阿枫爷抿了一口，眼睛亮了：“真有枫香！比枫糖茶还好喝！” 没一会儿就喝光了，过了半个时辰，阿枫爷说胃里不胀了，口干也轻了，还能吃小半碗枫果粥。
太阳偏西时，阿枫爷已经能靠在椅上和大家说话，阿枫高兴得直擦眼泪，从缸里舀了勺枫糖浆，装进小瓷瓶，递给小石头：“给你，这是俺家最好的枫糖浆，拌粥吃最甜！” 小石头接过瓶子，心里甜滋滋的 ——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开方、熬药，还解决了药材短缺的问题，比吃了枫糖浆还甜。
苏沐把方子写在枫木板上，特意标注：“麦冬短缺用枫果替代（去核），枫香脂剪小块后下”，交给阿枫：“以后吃枫糖糕别贪多，秋燥天多喝枫果水，要是再犯，按这个方子煮。” 小石头把自己画的药材图送给阿枫，还指着图上的枫香脂和枫果：“这个是枫香脂，要选有光泽的；这个是枫果，去核才用，记牢了。” 阿枫点点头，把图小心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兜里。
离开枫镇时，阿枫和阿枫爷往马车上塞了不少枫糖糕、枫果干，还有块枫香脂。“下次来，俺给你们熬枫糖粥！” 阿枫站在枫溪旁，挥着手喊，红枫叶落在他肩头，像撒了层碎火。林薇靠在车边，手里攥着颗枫果，薄荷苗的叶片已不再发卷，翠绿得发亮。沈知远递给小石头一杯枫果茶，里面加了点枫香脂：“尝尝，这是你自己开方用的药材煮的茶，甜不甜？” 小石头喝了一口，使劲点头：“甜！比任何时候都甜！”
马车驶离枫镇，身后的枫树在夕阳里泛着金红，枫溪水映着晚霞，像流着的蜜糖。车厢里，枫糖的甜香混着药香，小石头捧着笔记本，在 “替代药材” 那页写下：“枫镇麦冬短缺，可用枫果替代，枫香脂理气润燥”，还画了枫果和枫香脂的小图。陆衍凑过来，笑着说：“现在不仅会认药、处理药，还会开方找替代药材了，下次可以当小助手了。” 沈知远和林薇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小石头刚才挑枫果、剪枫香脂时认真的样子 —— 那是药材的甜，是枫镇的暖，是他从 “学药” 到 “用药” 的成长香，随着马车，飘向秋日的暖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