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雾镇的晨雾是带着冰碴的 —— 阿禾破晓时分抵达时，镇外的冰雾河泛着灰白，雾气裹着细尘，粘在睫毛上瞬间凝成霜粒；正午阳光勉强穿透雾层，却晒不化地面的湿寒，反而让冰雾变成带着潮气的热雾，闷得人喘不过气；到了黄昏，气温骤降，热雾又冻成 “雾冰”，贴在门窗上，像蒙了层毛玻璃。他拢了拢磨破边的羊皮袄，怀里的《古法新用手记》被冰雾浸得软塌塌的，纸页上霜露镇贴的霜花标本旁，新画的冰雾河图案还沾着未干的墨渍，被潮气晕出一圈淡痕。
“大夫！快跟俺跑！俺家阿雾快憋死了！” 个穿靛蓝短打的后生踩着雾冰冲过来，鞋底绑着桦树皮防滑，却还是踉跄了好几步。后生叫阿冰，是冰雾镇的摆渡人，他家的阿雾刚五岁，昨天跟着他在冰雾河上撑船，夜里就又咳又喘，关节还肿得直哭，天亮时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阿禾跟着阿冰往镇东跑，脚下的雾冰又滑又薄，每一步都得踩着阿冰留下的脚印才敢动。阿冰家的木屋低矮潮湿，屋角结着层薄霜，阿雾躺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双手紧紧攥着胸口，每呼吸一次都要皱着眉，喉咙里发出 “嘶嘶” 的杂音；他的膝盖肿得像小南瓜，裤腿被撑得发亮，轻轻一碰就哭得撕心裂肺：“爹！喘…… 喘不上气！腿疼！”
阿禾赶紧弯腰掏药箱 —— 他特意为冰雾镇备了两样关键仪器：一是便携式肺功能仪（能测肺活量和气道阻力，针对呼吸问题），二是关节活动度综合评估仪（能同时测肌力、水肿和神经传导，应对痹症）。可刚拿出肺功能仪，就发现进气口被冰雾里的细尘堵死了，屏幕只显示 “气道堵塞” 的报错；再摸关节评估仪，电池仓进了潮气，开机后指针乱晃，连最基础的肌力数值都定不住。更糟的是，之前在雾凇镇没修好的血氧仪，现在彻底黑屏，连应急的数值都没法看 —— 四件仪器同时 “罢工”，这是阿禾行医以来遇到的最凶险的局面。
“这…… 这可咋整？没仪器咋知道孩子是啥病？” 阿冰蹲在炕边，手都在抖，眼泪混着脸上的冰雾往下淌。冰雾镇的病本就邪门，冰雾里的细尘会堵气道，湿寒会凝关节，两者缠在一起形成 “冰雾复合痹”—— 既伤肺又伤关节，往年镇里的老郎中遇到这种病，十有八九救不活，只能靠 “冰雾祭” 祈求平安。屋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个穿深灰长袍的老人拄着桦木杖走进来，杖头雕着冰雾神像，是镇里的祭官雾伯。雾伯的袍角沾着雾冰，手里还捧着个装着冰雾河冰水的陶罐：“是冰雾神发怒了！阿雾昨天在河上惊了神船，得用‘冰雾浸祭’—— 把孩子放进冰雾河浸半刻钟，神怒消了，病才能好！去年阿木家的娃没浸祭，最后…… 最后就没了！”
阿禾猛地抬头，指尖还停在药箱的黑屏仪器上，心里却没乱 —— 从风镇的风速仪故障到雾凇镇的三邪杂痹，他早练就了 “无仪亦能辨症” 的本事。他先俯身贴在阿雾的胸口，听呼吸的声音：“呼气相延长，还有哮鸣音，是气道痉挛！” 再数呼吸次数：“一分钟只有十五次，正常孩子得二十次以上，是中度呼吸衰竭！” 接着让阿冰按住阿雾的膝盖，自己用拇指轻按孩子的手腕 —— 脉气沉紧带滑，像被冰雾裹住的棉线，又滞又弱；看舌苔，白腻的底子上沾着细尘，舌边还泛着青，是 “尘湿寒三邪犯肺 + 寒湿痹阻关节” 的复合症！
“雾伯！浸祭会害死阿雾！” 阿禾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现在气道痉挛，再浸冰水，气道会彻底堵死；关节已经肿得发亮，冰水一浸，寒邪会钻到骨头里，再也好不了！” 周围的村民挤在门口，分成两派：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附合雾伯：“老规矩不能破！冰雾神惹不起！” 阿冰的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小女儿，小声说：“俺听说这大夫在雾凇镇救了阿凇，他说不定真有法子！” 镇西的老摆渡人 —— 去年从霜露镇探亲回来的阿霜，突然开口：“俺在霜露镇见过他用草和树皮治病，不用仪器也中，让他试试！”
雾伯盯着阿雾发青的脸，手指紧紧攥着陶罐，指节都泛了白。半晌，他重重叹了口气：“给你一个时辰，要是阿雾的呼吸没缓过来，必须去浸祭！” 阿禾松了口气，赶紧转头对阿冰说：“快！去采冰雾草 —— 要长在冰雾河边的，叶子带白霜的那种；再剥桦树皮，要新鲜的；还有火棘果，你家晒的还有吗？” 阿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冰雾草翠绿带霜，桦树皮泛着淡褐，火棘果红得像小灯笼，还带着晒干的香气。
阿禾先把冰雾草洗净，和火棘果一起放进陶罐，加了点冻镇带的炒姜枝（温寒），又倒了点晴镇的葵花蜜（润燥），用桦木柴生火熬煮。“这是‘冰雾草火棘汤’，” 他边搅边解释，“冰雾草能清气道里的细尘，火棘果能温肺止咳，炒姜枝驱寒，葵花蜜润燥，四味混着，能解肺里的尘湿寒三邪！” 接着，他把新鲜桦树皮剪成膝盖大小，用雨镇带的苔藓粉（祛湿）和雾凇镇的雾茶膏（清热）调成糊状，均匀涂在桦树皮内侧，轻轻敷在阿雾的肿膝盖上：“桦树皮透气，能让药劲透进关节，苔藓粉和雾茶膏能祛关节里的湿邪，比光用布敷管用！”
雾伯站在炕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雾的脸。阿雾喝了小半碗汤，呼吸似乎匀了些，可没一会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还带着细尘，脸色又变得发青。雾伯立刻跺脚：“你看！还是没用！赶紧抱去浸祭！” 阿冰的媳妇 “哇” 地哭出声，伸手就要抱孩子。
阿禾的手心冒了汗，却没慌 —— 他想起在云镇应对湿燥反复的经验，又记起现代医学的 “气道分泌物引流法”。他让阿冰把阿雾抱起来，让孩子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头低脚高，然后用空心掌（桑镇学的）轻轻拍打孩子的背部，从下往上，每拍三下停一下：“这是帮他把气道里的尘痰拍出来，像你撑船时舀出船里的水，水舀空了，船才能走！” 拍了没一会儿，阿雾咳出一大口带尘的痰，呼吸立刻顺畅了些，能小声说 “渴” 了。
雾伯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却还是没说话，只是蹲在旁边，看着阿禾给阿雾换敷在膝盖上的桦树皮。阿禾突然想起什么，让阿冰找块桑皮布（从桑镇带的，一直没舍得用），剪成细条，缠在桦树皮外面：“桑皮布比桦树皮更透气，还能锁住药劲，不让寒邪再钻进去。” 阿雾的膝盖敷上缠了桑皮布的桦树皮，没一会儿就不怎么哭了，还能轻轻活动一下。
可没等阿禾松口气，门外突然传来喊叫声：“镇北的阿石也犯病了！比阿雾还重！” 阿禾赶紧跟着阿冰跑过去，只见阿石躺在自家的木屋地上，已经快没了呼吸，关节肿得比阿雾还厉害，嘴唇紫得像茄子。阿禾赶紧按之前的法子评估：呼吸一分钟只有十次，是重度呼吸衰竭；肌力只有 1 级，连手指都动不了；脉气细得像游丝，随时可能断！
“药不够了！冰雾草和火棘果只剩一点！” 阿冰急得直跺脚。阿禾盯着屋角晒着的桦木屑，突然有了主意：“用桦木屑煮水！桦木屑能清尘，和冰雾草效果差不多；再把火棘果熬成膏，给阿石含在嘴里，能慢慢润肺！” 他让村民们分头行动，有的煮桦木屑水，有的熬火棘果膏，自己则用之前给阿雾用的 “气道引流法”，帮阿石拍背排痰。
雾伯看着阿禾忙碌的身影，突然转身走出木屋，没一会儿抱着一堆晒干的冰雾草回来：“这是俺去年晒的，一直藏在神龛旁，给娃们治病，比啥都重要。” 阿禾接过冰雾草，心里暖烘烘的 —— 从风镇的风伯到冰雾镇的雾伯，这些守着老规矩的老人，终是把孩子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日头偏西时，阿石的呼吸终于平稳了，阿雾也能坐起来喝粥了。雾伯召集村民们，站在冰雾神像前大声说：“以后冰雾祭，不搞浸祭了！改成‘冰雾药祭’，把冰雾草、桦树皮、火棘果分给大家，让阿禾大夫教咱们治病的法子！” 村民们欢呼起来，阿禾赶紧教大家辨复合痹：“看呼吸 —— 少于十五次是呼吸衰竭；看关节 —— 肿得发亮是寒湿痹；看舌苔 —— 白腻带尘是尘邪犯肺；再看肌力 —— 能抬手是 3 级，能握拳是 4 级，不能动是 1 级，按这四看调药，就能治病！” 他还教大家 “简易呼吸急救法”：“孩子咳得厉害，就头低脚高拍背，拍三下停一下，比啥都管用！”
雾伯让人把阿禾的法子刻在冰雾神碑的背面，还把自己的桦木杖送给阿禾：“这杖能探冰雾河的深浅，也能帮你辨方向，带着它，去哪都顺。” 阿冰把一袋冰雾草、桦树皮和火棘果塞进药箱：“冰雾草晒干能存一年，火棘果熬膏方便，走到哪都能用。” 阿雾把自己画的肺功能仪图送给阿禾，图上的仪器画着冰雾草和火棘果，旁边写：“冰雾草清尘，火棘果温肺，桦树皮护关节”。
离开冰雾镇时，村民们举着冰雾草、桦树皮，跟着阿禾的马车送了很远。雾伯站在冰雾河边，挥着桦木杖喊：“以后遇到复合痹，就按你教的法子来！” 阿禾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桦木杖，药箱里的仪器虽然还没修好，却装着冰雾草、火棘果，还有阿雾画的小图。
他翻开《古法新用手记》，在 “复合痹应对” 那页写下：“冰雾镇尘湿寒复合痹（肺 + 关节）：无仪器时，‘四看辨症’（呼吸次数、关节肿胀、舌苔尘腻、肌力分级）；‘双治方案’—— 内服冰雾草火棘汤（加炒姜枝 + 葵花蜜），外用桦树皮敷贴（涂苔藓粉 + 雾茶膏，缠桑皮布）；呼吸急救用头低脚高空心掌拍背，记自冰雾祭改俗”，旁边贴了片冰雾草、桦树皮和火棘果的标本，冰雾草的霜还没化，桦树皮带着淡淡的香气，火棘果红得像小灯笼。
马车驶离冰雾镇，冰雾河的影子渐渐小了，雾也淡了些。阿禾摸了摸怀里的桦木杖，又想起刚到镇时的慌 —— 四件仪器同时故障，复合痹凶险，祭官的反对，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可最后还是靠 “四看辨症”“双治方案”，靠雨镇的苔藓、晴镇的葵花蜜、冻镇的炒姜枝、桑镇的空心掌，靠现代医学的呼吸衰竭分级、气道引流法，把阿雾和阿石的病治好了。他终于彻底明白，“古法新用” 不是靠某件仪器、某一味药，而是靠 “眼里有症、手里有法、心里有民”—— 不管在冰雾镇的冰雾里，还是在别的镇子的风雨里，只要能把各地的经验揉在一起，把现代的医理融进去，就能救得了人。
前方的路还长，下一个镇子是 “风沙镇”，听说那里的风沙总裹着热浪，白天像烤炉，夜里像冰窖，容易引发 “风沙燥寒复合痹”，比冰雾镇的病更复杂，会同时伤肺、关节和皮肤。阿禾摸了摸药箱里的 “皮肤弹性测试仪”（为风沙镇准备的新仪器，能测皮肤脱水程度），心里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只剩踏实 —— 他带着冰雾镇的冰雾草、雾凇镇的神松皮、晴镇的葵花蜜，带着一路攒下的经验和百姓的信任，带着 “仪可损、法可融、心不可慌” 的初心，不管风沙镇的病多怪，都有信心走好这条医者路。
夕阳洒在冰雾河上，把雾气染成了暖金色，阿禾的马车在冰雾镇的路上留下两道车辙，车辙里沾着冰雾草的碎叶和桦树皮的细屑，像一条连接冰雾镇与远方的路，也像一条 “古法新用” 的传承路，延伸向更远处的烟火，延伸向更多需要帮助的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