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闹钟还没响,陈宇默就醒了。
他没赖床,直接坐起来,伸手去摸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是六点二十分。司机说七点半到楼下,他还有时间,但不想拖。
他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发白,楼下的树影比昨晚淡了些。昨晚躺下前的事还清楚地在脑子里,不是那些纸条上的字,也不是笔记本最后那句话,而是他决定不演的那一刻的感觉。
那种感觉还在。
他换好衣服,把背包检查了一遍。水杯装满,耳机充好电,证件放在最外层。动作很慢,但没有重复确认。他知道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
七点二十五,他站在楼下等车。风吹过来带着点咸味,可能是离海近了。车子准时停下,车门打开,工作人员朝他点头。
“陈老师,路上大概四十分钟。”
他嗯了一声,坐进后座。车窗摇下来一半,风灌进来,吹得额前的头发乱动。他没去理,看着窗外的路一段段往后退。
快到地方时,远处出现了一片亮光。是阳光照在海面上反射出来的,晃眼。车子拐进一条小道,两边开始有栏杆和指示牌,上面写着“节目录制区域,请勿进入”。
下车的时候,他已经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沙滩上已经有人了。几组嘉宾三三两两站着,有的在聊天,有的低头看手机。摄像机架在不同位置,工作人员来回走动调试设备。空气里有种忙碌的味道,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即将开始的节奏。
他站定,没急着找人说话,先环顾了一圈。
然后看到了她。
夏初冉站在靠近浅水的地方,弯腰脱鞋,动作很轻。她穿了条浅色裙子,袖子卷到手肘,头发扎成一束,散下一缕在肩上。她没抬头,也没四处张望,就像只是来散步的。
他本来想等集合再过去,但脚先动了。
走了几步,又停住。这时候打招呼会不会太刻意?可如果一直不动,反而更奇怪。
正想着,喇叭响了。
“请所有嘉宾到中央集合区集合,分组任务即将开始。”
他松了口气,跟着人流往中间走。
大家围成一个半圆,导演站在前面,手里拿着名单。
“今天的第一项任务是合作搭建沙滩城堡。我们会随机分组,两人一组,限时四十分钟。城堡要体现你们的关系状态——可以是现在,也可以是希望的样子。”
底下有人笑,有人说“这怎么体现”,也有人已经开始瞄身边的人。
“第一组,陈宇默、夏初冉。”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他看见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他也笑了,不是表演的那种,就是单纯觉得——哦,是你啊。
两人走近,站在一起。
“刚才看你脱鞋,”他说,“是不是打算直接踩水?”
“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活的。”她抬手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结果一上来就要搭城堡。”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城堡?”
“你说呢?总不能搭个四四方方的吧,像工地围墙。”
“那要不……带点歪的?反正沙子也不听指挥。”
她眼睛亮了一下,“歪得有理由就行。”
导演递来工具包,里面是两个塑料铲子、一把小耙子,还有一根红绳子。
“用这些材料,自由发挥。开始吧。”
他们走到一片空沙地,蹲下。
他先用手划了个轮廓,“打个地基,不然一会儿全塌。”
她点头,“我来挖旁边护城河,你堆主体?”
“行。不过沙子太干,容易散。”
他站起来,往海边走了几步,捧回一捧湿沙,拍实了盖在底座上。
“这样会稳些。”
她接过铲子,开始沿着线挖沟。动作不算熟练,但很认真。他一边堆墙一边偷瞄,发现她挖出来的沙堆都特意堆在远离他们的那一侧,像是怕溅到他。
“你挺会照顾人。”他突然说。
她手顿了一下,“有吗?我只是不想弄脏你衣服。”
“那你还知道我会嫌脏?”
“你不写歌的时候,看起来挺讲究的。”
“那是镜头前。”他把一块沙压平,“私下我连饭盒都懒得洗。”
她笑出声,“那待会儿城堡塌了,是不是也算自然现象?”
“当然。天灾人祸,概不负责。”
两人正说着,旁边传来声响。顾深和徐欢那组已经开始砌塔楼,王均和柳如烟在商量造型,周荣怀一个人蹲着画图,何晴站在边上,抱着手臂看海。
陈宇默回头看了眼,“他们进度挺快。”
“我们不用比速度。”夏初冉抹了把额头的汗,“反正也没说谁赢谁输。”
“那就慢慢来。”他抓起一把湿沙,用力拍在墙上,“不过我觉得,咱们这个可以叫‘歪而不倒堡’。”
“名字挺响亮。”
“主打一个真实。”
他继续堆高,试了几次,终于立起一个小塔尖。刚想说话,手一碰,塔尖滑下来,砸在脚背上。
两人愣住,随即一起笑开。
“我说了会塌。”他拍拍腿上的沙,“天灾来了。”
她伸手把残渣拨开,“没关系,咱们重建。”
他看着她蹲在那里,手指沾着沙和水,一点一点把掉落的部分重新垒回去。动作很细,像在修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以前经常搭城堡?”
“小时候暑假去海边,一玩就是半天。”她抬头,“我爸总说我搭的不像城堡,像馒头。”
“那你现在想搭个不像馒头的?”
“至少让人看出是个房子。”她指了指他刚才堆歪的主楼,“那个,勉强算有窗户。”
他顺着看去,所谓的窗户其实是两个挖漏的洞,一大一小,歪歪扭扭。
“要不咱们干脆承认,这就是个艺术创作?”
“行,现代抽象派沙滩建筑。”
“署名就写:陈宇默与夏初冉,联合出品。”
她笑着点头,“还得加一行小字——施工过程中多次坍塌,属正常现象。”
他正要接话,忽然发现沙墙底部开始松动。
“糟了,地基渗水了。”
果然,海水慢慢漫上来,泡软了底座。他赶紧用手挡住,想堵住缺口,但她已经跳起来,跑去提来一桶备用的干沙。
“倒这儿!”
他接住,迅速铺在潮湿处,两人一起拍打压实。忙完抬头,都是一脸汗,头发贴在脸上。
“这下稳了。”
“暂时。”
她喘着气,坐在沙上,“咱们这城堡,活得比龙卷风里的鸡窝久一点就行。”
他挨着她坐下,“我觉得它能撑到评审结束。”
“评审?谁评?”
“总不能自娱自乐吧。”
“说不定最后投票的是螃蟹。”
“那它们肯定选最矮的那个,省力气。”
她笑得靠住他肩膀一下,又马上坐直。
两人没说话,看着眼前的半成品。墙歪,顶斜,两个窗户不对称,门口还塌了一角。但它立着,而且是他们一起弄出来的。
不远处,何晴拿起手机对着这边拍了张照,又放下。柳如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轻轻抱了下胳膊。顾深大声喊裁判能不能加分创意,王均在教她怎么把旗子插牢。
海风吹过来,带着潮气和笑声。
“其实。”夏初冉忽然开口,“我没想过第一项任务会和你一组。”
“我也没想。”
“那你希望是谁?”
“我不挑。”他看着城堡,“只要别让我一个人搭就行。”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搭的城堡,没人去看。”
她转头看他,眼睛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清。
他没躲开视线,“所以现在这样挺好。”
她点点头,轻声说:“那咱们给它加个门吧,让谁都进得来。”
他拿起铲子,“得够宽,不能卡住。”
“还得结实。”
“那得使劲拍。”
两人站起来,面对面,同时伸手拍向中间的沙墙。
啪的一声,沙尘扬起一点。
他们没停,一下一下,把新砌的门框拍打得结结实实。
远处传来倒计时提示:还有十分钟。
他低头看她,“咱们这城堡,虽然歪,但门是开着的。”
她仰脸,笑了,“那就让它一直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