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了一下,陈宇默的手指停在半空。他没点开那条消息,而是先把呼吸放慢,一、二、三,一口气数到三才呼出去。
他知道是节目组发来的通知。
但他不想急着看。
刚才的会议结束了,话都说清楚了,方案也定得差不多。他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对方也没再坚持非要他跳舞或者突然弹琴。那种强行制造爆点的事,最后只会让他自己别扭。
他合上笔记本,拉链轻轻滑过的声音在屋里显得很清晰。
风扇还在转,风从侧面吹过来,扫过他的手臂,有点凉。他没去调方向,就这么坐着,盯着桌角那两张便利贴。一张写着“别抢话”,另一张是“说真话”。字迹已经有些模糊,边角也卷了起来,但他一直没换。
他伸手把它们按平。
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晃。不是怕说错话,也不是担心镜头,而是想到明天就要进棚,面对那些人,面对那些事,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做到像现在想的一样。
他打开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他自己写的三个词:倾听、自然、在场。
他低声念了一遍。
又念了一遍。
这不是为了表演,也不是为了讨好谁,就是提醒自己别走偏。之前有过几次录节目,一开始还行,后来慢慢就变成想着怎么让观众笑,怎么让话题热起来,结果越用力越不对劲。到最后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这次他不想那样。
他把笔盖拧上,放在本子旁边。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什么。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楼下路灯亮着,照出树影在墙上晃。他没起身关灯,也没去拉窗帘。就坐在那儿,等心跳一点点稳下来。
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他点了进去。
是一条系统消息:“明日录制提醒:07:30 准时抵达主棚。”
时间没变,地点也没变。他知道这个安排。
但他还是把内容读了两遍,确认没有遗漏。
然后退出,锁屏,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他不想再看了。
一看就会想更多,比如第一个出场的是谁,开场会不会有自我介绍环节,有没有人会主动和他说话。这些他都控制不了,也不该去猜。
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脚步不重,也不快,就是来回走。走到窗边停下,看了眼外面。楼下的车很少,行人也不多,一个骑电动车的人路过,车灯闪了一下,很快就拐弯不见了。
他又坐回去。
打开抽屉,拿出一叠纸。是之前整理的笔记,关于夏初冉、何晴、柳如烟最近发的内容。他没重新读,只是翻了翻页角。折过的痕迹还在,每一条重点他都做了记号。
他记得夏初冉陪孩子画画那天,照片里她蹲在地上,头发散了一缕在脸旁,笑得很松。不是对着镜头摆的,是真开心。她说房子会飞,有个小男孩画了个红色屋顶带翅膀的房子,说那是外星人的家。
他当时看到这条动态,第一反应是——这人挺好玩。
不是因为她做公益,也不是因为她有名气,就是觉得她说的话有意思。
何晴那条跑步视频他也看了。她说腿快废了,但第二天还得跑。语气像是抱怨,可视频里的她满头大汗还在往前冲,根本没停的意思。这种人不会真的喊累,她只是想让人知道她也在拼。
柳如烟那本书他没看完,但看了她写的那段话。她说怕的不是迷路,是忘了为什么要出发。这话他反复看了几遍,觉得不像写给观众看的,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不是为了在节目里用,而是想搞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些人说话热闹,心里冷;有些人看着安静,其实特别愿意聊。他不想上来就贴标签,也不想被人贴标签。
他合上那叠纸,塞回抽屉。
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是凉的,喝完喉咙有点沉。他把杯子放回原位,正好压住那张写着“别抢话”的便利贴。
这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如果没人理他呢?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说话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交朋友。万一他想聊,别人不想接,怎么办?
他皱了下眉。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没走。他试着把它赶开,可它就在那儿,像一根细线缠在思维里。
他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某个活动上,他站中间,周围一圈人,大家笑着聊天,可没人主动跟他对话。他插不上话,也不敢硬挤进去。最后只能站在边上,假装看手机。
那次之后他练了很久怎么开场。背段子,学冷知识,甚至研究过心理学话术。可越是准备,越觉得累。
后来他明白了,问题不在会不会说话,而在敢不敢待在那里。
哪怕没人理,也能站着不动;哪怕冷场,也不急着救。
他需要的不是技巧,是底气。
他闭上眼,深呼吸。
这一次他没数数,只是感受空气进出肺部的感觉。一次,两次,三次。
睁开眼时,手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桌面。
他想起会议最后周哥说的话:这种风格本身也是一种人设。
他说不是。
可现在想想,也许真是。
你想做个普通人,不想抢镜,不想表现,结果你越这样,反而越特别。因为别人都在争,你却不动。
但这没关系。只要他是真心这么想的,那就不是演。
他不需要所有人喜欢他,也不需要每个镜头都有他。他只想在场的时候,是真的在场,不是装的。
他把笔记本拿起来,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撕下一小块纸条。用笔写了三个字:别演了。
然后贴在原来那两张便利贴旁边。
四张纸歪歪扭扭排成一排,字不一样,意思差不多。
他看着笑了下。
不是笑别人,是笑自己。
准备这么多,想这么多,最后就一句话的事。
他把笔扔进笔筒,发出“当”的一声。
屋里的风扇忽然停了。大概是定时到了,风一断,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没动,也没去重启。
就这样坐着。
手机屏幕又亮了。
这次是来电提示。
号码陌生。
他盯着看了三秒,没接。
电话响到一半,自动挂断。
他没查记录,也没回拨。
只是把手放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
呼吸比刚才更稳了。
门外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门口,又走远了。
他没抬头。
几秒后,手机震动第三次。
这次是短信。
他点开。
“陈老师,我是节目组小张,跟您确认一下明早的接送安排,司机七点整到您楼下,请留意。”
他看完,回了一个“好”字。
发出去后,把手机再次扣在桌上。
这次没再看。
他站起身,走到床边,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挂在椅背上。一件浅色衬衫,一条黑色长裤,干净简单,不用挑。
鞋子也摆好,靠在墙边。
做完这些,他回到书桌前,坐下。
屋里彻底安静。
他望着桌上的几张纸条,忽然说了一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