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平安县,天色总是阴沉得像一块洗不干净的抹布。石磐被押解进京的消息,像一场无声的瘟疫,迅速抽干了全县刚积攒起的一点活气。县衙内外死寂,只有小丫压抑的啜泣和钱多多焦躁的拨算盘声时不时响起。李火火双眼赤红,拳头捏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提刀劫囚车。杜明远靠在榻上,面色灰败,仿佛又老十岁。所有人都明白,石磐此去,绝无生路——朝廷需要一个“叛逆首恶”的人头来震慑四方,赵光弼需要彻底铲除这颗眼中钉,而藏在幕后的黑手,更需要用石磐的沉默来掩盖“星变案”的真相。
“我去。”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红姑的声音冷冽如冰。她站起身,走到堂中,目光扫过众人,“我扮作石头,替他坐几天牢。你们趁这工夫,赶紧想法子。”
“不行!”李火火第一个跳起来,“红姑!那是天牢!不是咱县大狱!你进去还能出来?再说,你这身子骨……男女有别,咋扮?”
红姑嘴角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常年游走阴影之人的自信与决绝:“火哥,别忘了我是干啥出身的。易容改扮,声腔体态,是我的看家本事。天牢戒备森严,正因如此,他们绝不会想到有人敢用‘替身’这种掉脑袋的法子。至于身子骨……”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暗卫特有的狠厉,“我自有办法暂时改变。时间紧迫,最多能瞒过七天。这七天,是咱们最后的机会。”
计划险到极致。红姑先是绝食两日,让自己迅速憔悴脱水,眼眶深陷,颧骨突出,与连日忧思、身形消瘦的石磐有了几分形似。她找来孙老倔,连夜赶制一副特殊的肩垫和内增高鞋履,调整肩宽和身高;又让狗蛋反复模仿石磐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态,自己对着水盆苦练。她甚至用特制的药水暂时改变声带,让嗓音变得沙哑低沉。最后,是精妙绝伦的易容。她用熬制的鱼胶调和颜料,仔细修饰面部轮廓,加深法令纹,模仿石磐连日奔波留下的风霜痕迹,连耳后、颈部的细微特征都不放过。当她最后戴上特制的囚服,束起头发,微微佝偻着背走出暗室时,等候的杜明远和小丫都倒吸一口凉气——活脱脱一个饱经折磨、却眼神坚定的石磐!
替换地点选在官道必经的一处荒废驿站。押解官兵在此歇脚。红姑早已派暗卫“乙三”买通驿站一名贪杯的老驿丞,在官兵饮用的水中下了微量蒙汗药。夜深人静,药力发作,官兵昏睡。红姑如鬼魅般潜入,与被打晕后易容成普通民夫模样的石磐互换衣物,再将石磐秘密转移至城外接应的马车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次日清晨,官兵醒来,见“石磐”蜷缩在草堆中,神色委顿,只当是药力未散或心灰意冷,并未起疑,催促着继续赶路。红姑模仿着石磐的姿态,沉默寡言,目光却锐利地观察着沿途关卡、人员交接,默默记下天牢的路径和守备情况。
天牢阴湿,气味污浊。红姑被粗鲁地推进一间狭小的单人牢房。狱卒是个满脸横肉的老油子,拎着食盒进来,打量了她几眼,嘟囔道:“啧,还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叛逆头子,原来也是个怂包样儿!吃饭!” 红姑垂着头,接过粗糙的窝头咸菜,学着石磐可能的样子,慢慢咀嚼,不发一言。
那狱卒却没走,靠在栅栏上,叼着根草茎,闲扯起来:“哎,我说,你们平安县那帮穷骨头,还真有点邪性哈?听说前几日,还有个女暗探头子,叫什么……红姑的,厉害得很,把赵总兵耍得团团转?可惜啊,落到这步田地,再厉害也得玩完!” 他话里有话,似在试探。
红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她不能多说话,言多必失。
狱卒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猥琐的好奇:“喂,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听说那红姑,长得挺标致?是不是真的?你说她那样的娘们,不在家绣花带孩子,跑出来打打杀杀,图个啥?”
这问题刁钻,充满对女性身份的轻视和窥探欲。红姑强忍恶心,脑中急转,模仿石磐可能的口吻,沙哑地回了一句,带着几分不屑与维护:“红姑……是条汉子。比你……比我,都强。” 这话既符合石磐的性子,又巧妙避开了对“红姑”女性特征的评价。
狱卒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哟呵?还护着呢?行,你小子有点意思。” 他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八卦,觉得无趣,又打量了红姑几眼,忽然疑惑道:“咦?我说……你这脸皮子,咋比通缉令上的画像还……光溜点?赶路还顾得上捯饬?”
红姑心里一紧,易容最怕近看和长时间观察。她故意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显得痛苦不堪,避开狱卒的直视,喘着气道:“……水土不服,起了疹子……痒得厉害。”
狱卒将信将疑,又站了一会儿,才骂骂咧咧地走了。红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冷汗湿透了内衫。这狱卒看似粗俗,实则精明。第一个照面勉强过关,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天牢不是平安县大狱,这里的狱卒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犯人,眼毒心细。她的易容能瞒过一时,能瞒过七天吗?夜巡的牢头、提审的官员,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都是万劫不复。而她被困在这铁笼之中,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平安县的伙伴们,能否在这宝贵的七天里,找到扭转乾坤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