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的对决在沉默中轰然展开。
奥丁机甲背后的四组矢量喷口爆发出刺目蓝焰,推动钢铁神王如流星般俯冲,高频震荡长矛直刺魔狼眉心。魔狼庞大的身躯展现出违背常理的敏捷,幽影般侧移,矛尖擦着它覆满幽蓝短毛的颈侧掠过,带起一溜刺眼的电火花与金属刮擦的尖啸。
几乎在闪避的同时,魔狼巨口张开,一道凝实的、让光线都为之扭曲的幽蓝吐息喷涌而出,横扫半空!奥丁机甲紧急偏转,左侧肩甲与部分头部装甲仍被擦中,特种合金瞬间泛起暗红,液态金属如血泪般滴落冰面。
受损的机甲骤然拉高,在魔狼攻击范围的边缘高速盘旋,背后喷口划出复杂的湛蓝轨迹,如同一只受伤却不肯离去的鹰。魔狼人立而起,幽蓝火眸紧锁空中目标,前爪每一次挥击都带起撕裂空气的爆鸣,冰原被犁出深深的沟壑,却始终无法触及那游弋的钢铁身影。
数次惊险的周旋后,奥丁机甲在一次完美的俯冲假动作后猛然抬升,将手中的高频震荡长矛如标枪般全力掷出!长矛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扭曲光芒,暴戾地射向魔狼因持续低吼而未曾完全闭合的巨口深处。这舍弃武器的搏命一击,意图从内部摧毁。长矛瞬间没入那片幽暗。
然而,魔狼的反应超越了所有战术预判。
“锵——!!!”
一声令人牙酸的、混合了金属断裂与能量湮灭的巨响炸开。高频震荡长矛,竟被魔狼交错林立的、闪烁着幽光的獠牙死死咬住!矛身在狼吻中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哀鸣。
矛尖在狼吻处残留出一点寒芒,但幽蓝的能量从咬合处弥漫,迅速侵蚀、压制了震荡力场,将这股破坏力死死锁在口中。
奥丁机甲显然没有预料到武器会被这样“夺取”。它操控机体前冲,机械臂探出,试图抓住矛尾将其拔出或彻底推入。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息,魔狼那只一直按在冰面上的巨爪,以违背物理常识的角度和速度自下而上撩起!
爪尖并非撕裂装甲,而是精准无比地掠过机甲背部的主喷射阵列结构连接处。
沉闷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四组矢量喷口几乎同时黯淡、爆裂,蓝焰在一声呜咽中彻底熄灭,黑烟与碎片喷涌。钢铁神王失去了天空,歪斜着从二十米高度坠落,重重砸在冻土上,冰层炸裂,机体深深嵌入,零件四散飞溅。
驾驶舱严重变形,但未完全崩溃。奥丁没有启动逃生程序。或者说,那程序已被提前关闭。机甲挣扎着,用严重受损的肢体从坑中站起,失去了长矛,它扬起沉重的金属拳头,引擎发出过载的咆哮,主动冲向魔狼!纯粹的钢铁与古老的血肉开始了最原始、最惨烈的搏杀。
机甲每一次重击都让魔狼厚重的皮毛与骨甲发出闷响,留下凹痕;而魔狼的爪撕、尾扫、冲撞,则让本已受损的装甲板大片剥离、扭曲、迸飞。银白的涂装迅速被油污、冰屑和从内部裂缝渗出的、不知是冷却液还是别的什么或金黄或暗红的液体染成污浊的斑驳。
魔狼在一次硬撼了机甲的重拳后,借着反冲之力人立而起,以远超机甲的恐怖体重和力量,以前肢将伤痕累累的钢铁造物狠狠扑倒在冰面上!机甲背部撞击冰层,发出巨响。
它奋力挣扎,仅存的机械臂死死抵住狼颈下方,腿部残余的推进器在冰面上疯狂空转,犁出深深的沟壑,却无法挣脱那如山岳般的压制。狼爪深深抠进机甲胸甲的裂缝,金属疲劳的呻吟令人头皮发麻。
芬里尔幽蓝的火眸平静地倒映着身下仍在抵抗的猎物,那光芒冰冷而确定,仿佛早已看过无数次类似的结局。它缓缓低下头,巨口再次张开,这一次,精准地对准了机甲头部与胸部连接处的脆弱部分,那里是驾驶舱的核心位置。
然后,合拢。
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了金属彻底扭曲、复合结构断裂、以及某种屏障破碎的闷响透过冰层传来。狼吻中迸发出最后一片激烈却短暂的电弧,随即彻底熄灭。魔狼的喉部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颈部的皮毛鼓起一个短暂的、巨大的弧度,又缓缓平复。
它松开利爪,缓缓起身。身下,只剩下被彻底压扁、撕裂、失去了头颅和大部分上半身的机甲残骸,像被巨兽嚼碎后又吐出的、毫无生命的金属渣滓,杂乱地嵌在冰坑里,偶尔有一两点未完全熄灭的电火花在断口处闪烁几下,最终归于黑暗。
风卷过残骸的空洞,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洛赫兰冰原上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短暂的死寂后,来自撒拉森的另一位成名高手,“灼风”卡里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冲了出去。他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身影在冰面上拉出数道炽热的残影,双刀舞成致命的火焰风暴,从各个角度袭向魔狼相对脆弱的关节与腹部。
魔狼甚至没有正眼看他。直到卡里姆突进到百米之内,它才仿佛驱赶苍蝇般,随意甩了甩头颅。一滴先前战斗中残留的、粘稠而灼热的幽蓝色唾液被甩飞出去,却在空中如同拥有生命般骤然加速、拐弯,精准地击穿了卡里姆高速移动中不断变向的胸膛。
卡里姆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他踉跄一步,低头看向胸前那个瞬间扩大、边缘发出“嗤嗤”腐蚀声的孔洞,脸上满是愕然,随即扑倒在地。
又一个。
希望,连同最后一点试探的勇气,似乎彻底湮灭了。联军阵地里,有人手中的武器滑落在地。敖广的镜面面罩反射着倒下的身影和自己身后年轻战龙不安的喷息,纹丝不动。安萨尔闭上了眼睛,手中战矛的矛尖垂向冰面。指挥掩体内,苏忆的脸色灰败如纸。
庄园里。
盖亚的投影看着光幕上人类阵地那一片彻底熄灭了光芒的眼神,看着那头正在悠闲舔舐爪子、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下午茶点的魔狼。
祂忽然小小的,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怜悯,而是类似于孩童发现积木只能按照一种方式垒高、再垒就会倒塌时的无聊和淡淡不悦。祂用指尖绕着光幕边缘划着圈,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这些碳基生物的思维回路真是……死板。明明一拥而上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一个一个排队送死?难道他们觉得这是在遵守什么‘骑士规则’?真没意思,我还以为能多看一会儿呢。”
一拥而上就能解决……排队送死……骑士规则……
这句话,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撕裂了任霄脑海中某个被恐惧、惯性思维和对“盖亚规则”的绝对敬畏所层层遮蔽的盲区!
像是一道冰冷的洪流冲垮了堤坝,此前所有纠结、悲愤与无力感被一个简单到极点的逻辑粗暴地刷新:盖亚只宣布了“怪物单体投放”,从未说过“人类必须单挑”!
那三百米外攻击无效的力场,造成的只是“必须接近才能有效攻击”的困境,而不是“只能接近一个”的规则!是人类自己对绝对力量的恐惧,对莫测“外星规则”的过度揣测,自我构建了“必须单挑”这条绞索,并亲手将最锋利的刀刃一个个送上去勒断!
这个发现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近乎虚脱的战栗和豁然开朗的刺痛。她必须立刻让周肆明白!必须把消息传出去!这个错误共识每多持续一秒,就可能多死一位战士,多消磨一分人类本就微弱的希望!
盖亚在这里,不能引起怀疑!
任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佛被连续的血腥场面冲击得站立不稳。她适时地发出一声极低、充满疲惫与生理性反胃的抽气,左手半撑半抚着小腹,右手看似无力翻掌用异能生成了几颗果糖。
周肆不由自主地视线被牵引了过去。嗯?绿色?不是肯定的红,更不是否定的橙!什么意思?周肆的大脑飞速的运转了起来,盖亚近在咫尺的危险境地,是什么必须要现在传递的消息!而这之前不曾出现的绿色糖纸又是什么含义?
“全知全能的尊主,请原谅我的失礼,只是唯有青橘才能压下我此刻的不适,以免之后对您产生不敬的行径。”顿了顿,没有等来盖亚的呵斥,她这才剥开绿色糖纸,将满是青橘清香的绿色糖块一连吞了三块下去。
随即像是真的脱力般,肩膀微微垮下,将脸偏向墙壁的阴影,只留下一个微微颤抖显得脆弱且顺从的背影。所有惊涛骇浪般的计算、决断与孤注一掷的风险,都被死死压在这副看似即将崩溃的躯壳之下。
青橘,橘子,橘色,橘≈橙,联上了!
橙=否!那么否定的是什么呢?肚子?不对!腰?也不对!不适?说不通!
连吃3块!对了!连续3块,就是否!否!否!就是否定一切!
任霄的意思是,此前所有基础判断与默认共识皆错误,立即采取完全相反的极端策略。
那么,在尊主当面的限额环境也要急于传递的这个消息,是针对第三波的变异体!联盟的策略错了!哪一条?都错了?都......静待援军,组建新防线,一对一单挑变异体!单挑!
对了刚才盖亚说的“明明一拥而上就能解决的事情”!是了是了,单体投放啊!不是人类也只能一个一个的上前挑战!
他猛地再次看向光幕,看向那头吞噬了奥丁、轻易抹杀顶尖高手、仿佛不可战胜的魔狼,看向那些在绝对力量差距前似乎只能引颈就戮的联军阵列。
一个荒谬却惊人的念头,如同破开冰层的锥子,骤然刺入他的脑海:难道……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必须单挑”的规则?!那只是……魔狼基于规则的欺骗性解读?联盟误解了只能单挑,而魔狼,魔狼又有那个释放扭曲力场的异能!
盖亚的投影似乎对任霄这番“受惊过度”的表现并无兴趣,甚至懒得投去审视的一瞥。祂的注意力,仿佛被光幕上芬里尔下一个可能扫视的目标所吸引,又或者,只是单纯对“剧目”的下一幕失去了期待,小巧的嘴唇微微撇了一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但就在这看似平淡、甚至有些无聊的时刻,祂的小手似是无意地挥动了一下。主光幕旁边,一面原本显示着其他战区寂静画面或复杂数据流的辅助屏幕,内容悄然切换,变成了洛赫兰战场实时的、多层次的能量流谱与生物力场拓扑分析图。
其中,代表魔狼周身三百米范围的那个高强度扭曲力场,被用醒目的、脉动的虚线清晰勾勒,其并非均匀的球形,而是有着明显的波动周期和两处相对薄弱的、交替闪烁的节点,在复杂的频谱图中隐约可见。
这切换快且自然,像是一次随机的数据面板调用。图谱本身专业、冰冷、无声,没有任何标注或说明,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展示着客观的“现象”。
任霄低垂的眼帘下,余光锐利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她的呼吸几乎在瞬间停止。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是盖亚百无聊赖下的随手摆弄数据,还是又一次看穿了她内心剧烈动摇后,给予的、残忍的“提示”或更深的“考验”?
她不敢深想,不能深想,只能将头垂得更低,让额前的发丝遮住可能泄露出丝毫情绪的眼睛,将所有的惊疑、狂跳的心和那片在掌心被汗水与体温浸染的滚烫糖纸一同死死压住。那糖纸,像一枚沉默的、已经启动引信的炸弹。
冰原上,芬里尔似乎终于对挑选单个“祭品”失去了耐心,或是吞噬奥丁后获得了某种满足。它幽蓝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死寂的联军阵地,那目光中不再带有挑选的意味,而是如同君王巡视领地,最终,牢牢锁定了远方那个最大的指挥掩体。
无形的毁灭压力,如同实质的寒潮席卷而来。而与此同时,那关乎规则真相的致命裂缝,与一线极其渺茫却确实存在的生机,也正随着一片被揉皱的绿色糖纸,在绝望的冰层下,在庄园的寂静里,悄然裂开,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