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冲吕公车(攻城塔)吊桥上,梁军仍在源源不断涌出。就这么十息时间,已有六十余名重甲步兵登上城头,在吊桥出口周围形成了一个宽三丈、纵深五丈的桥头堡。他们不再急于扩张,而是稳固阵地,掩护后续同袍。
局面,正在滑向失控。
三十丈外,正在指挥攻击另外四座攻城塔的荆州主帅王国强看得真切。
他身边亲卫急道:“将军!调轰天炮吧!一炮就能炸塌那吊桥!”
“不行,”王国强死死盯着战场,“轰天炮在打敌军第三第四梯队的抛石机阵地和城下梁军,一炮都不能动!”
“那调重甲营……”
“重甲营在堵西南拐角,一撤,云梯兵就上来了。”
“可是……预备队还有最后一个重甲营……不如……”
“没有可是。”满面黑灰的王国强打断他,眼中闪过狠色,“我自己去1”
“将军!”
王国强不理,转身冲向一旁的军械堆。那里堆放着尚未使用的守城器械,他目光锁定了三样东西:
一罐天雷弹——临时赶制的特大型,陶罐装,内填高纯黑火药、碎铁,引信用油纸包裹。
一具便携式猛火油龙——铜制喷筒,连背囊或铜葫芦,已灌满火油。
一柄陌刀——不是制式刀,而是他年轻时用的特制刀,长一丈五,重二十八斤,刀柄有环,可双手持也可单手持。
他在一名亲兵帮助下背上猛火油龙,单手抱起天雷弹罐,另一手拎起陌刀,对亲卫吼道:“点火棒!”
亲卫颤抖着递上点燃的火绳棒。
“你传达命令给黄霖总管,如今已到最为危急的时刻,再分别运送一千包火药包和四千个天雷弹上来。将其余器械转移至瓮城和外城箭楼,让所有民兵撤至瓮城和箭楼上防守,以此减少伤亡。另外,告知熊宇副将,务必严密防范瓮城内地道被挖穿,多准备投雷和猛火油龙!”
王国强对另一个亲兵吩咐完,大步冲向那座最大的临冲吕公车(攻城塔)的吊桥方向。他身材魁梧,披着厚重的明光铠,每一步都踏得城墙砖石微震。沿途守军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自动让开道路,眼神中重新燃起火焰。
“将军来了!”
“让开!让开!”
临冲吕公车吊桥处,梁军桥头堡已扩大到五丈宽。八十余名重甲步兵结成圆阵,后续还有同袍不断涌出。三十人的民兵陌刀队伤亡过半,民兵排长陈均洪左臂中箭,仍死战不退。
王国强在二十步外停下。
他放下油龙,双手捧起天雷弹罐,将引信凑近亲兵已经点燃的火绳棒。
“嗤——”
引信点燃,火花四溅。
“陈排长!撤!”王国强暴喝。
陌刀队闻声,迅速后撤。梁军不明所以,正要追击……
王国强动了。
他不是投掷,而是冲锋。
捧着点燃的天雷弹,他竟朝着那座临冲吕公车(攻城塔最大之一种)吊桥处狂奔!重甲铿锵,如战鼓擂地。梁军反应过来,弩手急射,但箭矢大多被他胸前加厚的护心镜弹开,少数扎在腿甲、臂甲上,他恍若未觉。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
在距离吊桥出口仅五步时,王国强用尽全身力气,将天雷弹罐掷出。
不是扔向人群,而是扔向临冲吕公车吊桥与城墙的连接处。
西瓜般大的陶罐(陶壳天雷弹)在空中旋转,带着火星的引信在火光下划出一道橘色弧线。梁军重甲兵抬头看着,有人举盾欲挡,有人试图后退。
但太迟了。
陶罐砸在吊桥木板与女墙垛口的结合部,碎裂。
下一瞬——
“轰隆!!!”
爆炸的巨响吞没了一切声音。
气浪以炸点为中心,呈球形扩张。最近的五名梁军重甲兵被直接掀飞,两人从城头坠落,三人摔在城墙过道上,铠甲扭曲变形。吊桥被炸出一个三尺宽的缺口,断裂的木板向上翘起,露出下方的支撑结构。
更致命的是,爆炸引爆了之前泼洒在吊桥上的少量火油。火焰瞬间燃起,顺着木板蔓延。
“火!着火了!”
吊桥上的梁军开始混乱。前面的人想后退,后面的人还在前进,挤在宽仅两丈的通道上。有人被挤下吊桥,从三丈高处摔下;有人身上着火,惨叫着跳下城墙。
桥头堡的梁军阵型终于松动。
王国强没有停。
他抓起便携式猛火油龙,点燃喷口处的火绳,然后冲向吊桥缺口。
“将军!”陈均洪排长惊骇欲绝。
但王国强已冲到缺口边缘。下方,攻城塔吊桥上挤满了梁军,火焰正在蔓延,但湿牛皮和泥浆层让火势不旺。
王国强将油龙喷口对准吊桥。
“给老子——烧!”
他压动气泵。
一条炽白的火龙从喷口咆哮而出,不是流淌,而是喷射。高压喷出的火油呈雾状扩散,遇明火即燃。整段吊桥瞬间被火焰吞没,火焰颜色从橙红转为刺眼的青白——这是猛火油(煤油为主)充分燃烧的温度。
吊桥变成了火桥。
桥上的梁军成了人形火炬。重甲在高温下迅速导热,内衬的棉甲、皮革开始燃烧。有人想脱甲,但甲胄卡扣在慌乱中无法解开;有人直接跳下,但三丈高度,着地时腿骨折断,仍被火焰吞噬。
塔内的梁军试图灭火,但从塔内泼出的水浇在火油上,反而让火势更旺——水使火油流动,蔓延到更多区域。
临冲吕公车吊桥,这条死亡通道,此刻成了炼狱之门。
王国强退后几步,拄着陌刀喘息。他脸上被火焰燎出水泡,眉毛焦了大半,但眼神如刀。
“陈排长。”
“在!”陈均洪踉跄上前。
“带还能动的弟兄,把桥头堡这群杂碎,”王国强指着那些因吊桥断裂、火焰阻隔而陷入孤立的三十余名梁军重甲兵,“一个不留,全剁了。”
“得令!”
这段城墙幸存的四五十个陌刀手、长枪兵、刀盾手蜂拥而上。失去后援的梁军重甲兵虽勇,但被四面围攻,铠甲接缝处、面甲缝隙成了重点攻击目标。战斗持续了半刻钟,最后一名梁军被三杆长枪从女墙缺口捅下城墙。
吊桥在火焰中发出最后的呻吟,铰链断裂,整座桥体从中间折断,一半挂在城头,一半坠向地面,带起冲天烟尘。
那座攻城塔的顶层,还困着二十余名梁军。他们下不来,守军也上不去。有几人试图从射击孔跳下,但三层楼高,非死即残。
王国强望着熊熊燃烧的塔体,朝着炮位的方向怒吼道:“唐能武!给老子把那破塔轰掉!”
“遵命!”
两门二十四斤炮全然不顾二百步外梁军霹雳炮发射而来的石弹,调整好角度,实心弹呼啸着飞射而出。
一炮击中塔体三层结构薄弱处,一炮打断一根主承重柱。
那座攻城塔在火焰与炮击中,缓缓倾斜,最终轰然倒塌,砸在城墙与护城河之间,激起漫天尘土。四五百名梁国忠义军精锐全军覆灭。
四更寒月惨白的月光照在王国强染血的铁甲上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他转身,看向城外二十步——那里,敌军第三第四梯队还有七座攻城塔正在逼近。
“下一个。”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却字字如铁!
半刻钟后。
梁军第一梯队的靠墙的七座攻城塔刚击毁不久。
“将军……”副将的声音在颤抖,“梁军第三第四梯队的七座攻城塔快靠墙了,我们的人……我们的炮……”
荆州主将王国强没有立刻回答。可战之人不足一千,可以开的炮减少到四十门,有炮而炮手不足。
他看向城墙上的火炮阵地。二十四斤前膛炮的炮正在与敌军的霹雳车展开对攻,梁军的第三第四梯队的五十门霹雳炮一字摆开。
每一声炮响都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得城墙上的碎石簌簌滚落。敌军的霹雳炮发射出的石弹如雨点般袭来,有的砸在城墙上,溅起大片尘土;有的擦过炮位,在铁甲上迸出火星。
二十四斤前膛炮的炮手们满头大汗,装填的速度比平时慢——炮位边堆满了炮弹和敌我双方的尸体……
王国强身旁的亲卫们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眼神中透露出紧张与决绝,他们知道,每一刻都关乎着江陵城的生死存亡。王国强咬着牙,目光在敌军第三和第四梯队的七座攻城塔和己方的火炮阵地间来回扫视,思索着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