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操让他换上曹军甲胄的安排,孙坚毫无异议。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数千具铠甲!
虽多为皮甲,亦是价值连城。
曹操就这样慷慨相赠。
再加上劝他勿追董卓的书信,
孙坚对曹操唯有感激。
他羞愧难当。
自己寸功未立,曹操却处处为他谋划前程。
想到这里,孙坚胸中又涌起暖流。
坚寸功未立,却蒙兄长如此提携......
此恩永世难忘!
他日若兄长有用得着孙坚之处,
纵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曹操轻拍其肩:
贤弟何出此言?你我同心协力, ** 大业,断无需要以死相报之事。
孙坚郑重地点头应声,转向献策的陈渡抱拳致意。
孙某也要感谢太阿贤弟!
若非贤弟远见,孙某定会率先落入董卓圈套!
纵使不像王匡、桥瑁二人那般尸骨无存,
也必将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王匡、桥瑁战死了?曹操面露惊色。
孙坚沉声道:联军遭伏,死伤十万余众!那二人粉身碎骨,尸首难寻!
听闻惨重伤亡,曹操神情又是一震。
他没料到陈渡预见的火攻之计,竟让联军付出如此代价。
先前在汜水关冒进惨败,已是不听孟德兄劝诫之过。
今次若非太阿深谋远虑,孙某必将重蹈覆辙,愧对江东父老!
记得太阿贤弟曾言出身寒微?
孙坚继续向陈渡表达感激之情。
陈渡回礼颔首。
孙坚凝视着这位年轻人,不禁感慨万千:
当此乱世之际,
那些世代食汉禄的世家子弟所作所为,
比起寒门出身的太阿,
简直微不足道!
正如孟德兄所言,乱世已至。
太阿此番助孟德兄立此大功,
不久必将名扬四海。
这会给天下寒士带来莫大希望。
今后寒门子弟定会以太阿为典范。
太阿之言即为寒门圭臬,
太阿之行便是布衣准则。
太阿必将成为寒士领袖,布衣楷模!
将来孟德兄因得太阿,
必能获得更多贤才相助。
孙某实在欣羡不已!
孙坚这番盛赞并非虚言。
陈渡之名终将成为曹操最有力的招贤旗帜。
无需颁布求贤令,
陈渡的存在本身就在向天下寒士宣告:
来投曹营吧!
这里唯才是举!
这里不论出身!
这里不重经学!
看那陈太阿不谙经典,照样建功立业!
标题:风云际会
看!这里的大门永远向能者敞开!
是珍珠便不会长久蒙尘——陈渡与陈太阿的故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殿中烛火摇曳,曹操拍案长笑:
满朝朱紫谁曾正眼瞧过我这宦门之后?
就如酸枣豪门总爱嗤笑太阿布衣出身——
一个贱籍,一个寒门,
倒应了他们那句狐鼠同穴沆瀣一气!
待他日太阿举荐的寒士尽入我帷帐,
怕不是要骂我们蟊贼聚首
孙坚闻言霍然起身,甲胄铿然作响:
曹公何须自轻!陈胜当年那句贵种天生乎,至今如雷贯耳!
他胸膛剧烈起伏,多年郁愤喷薄而出,
细数当年豪门冷遇时,拳头将案几砸得咚咚直响。
曹操执壶斟酒,每一句附和都恰到好处,
竟惹得这江东猛虎几欲泪洒衣襟。
古来圣贤哪个不是起于微末?
傅说夯土筑墙,胶鬲市井贩盐,
管仲曾为阶下囚,百里奚不过值五张羊皮——
偏偏当今选官,只认衣冠不认才!
曹操突然摔碎酒盏,碎片映着他凌厉的目光:
这就是社稷倾危的病灶!
多少寒士怀璧夜哭,多少纨绔窃据高位——
此乃 ** 之相!
檐角铜铃轻响,殿角的老巫祝正摆弄着五十根蓍草。
当建章殿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时,
陈渡悄然离席,身影没入焦黑的殿门。
待他再度现身时,眼角藏着不易察觉的弧度。
远处空地上,曹操与孙坚已围着巫祝蹲成圆圈,
只见占卜者突然蹦起,蓍草如天女散花:
乾卦用九——群龙无首,大吉!
此时暮色四合,函谷关前的西凉大军,
正拖着长蛇般的队伍没入潼关阴影。
抵达函谷关时,董卓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关隘前静悄悄的,没有伏兵。
这意味着,他总算摆脱了追兵的威胁。
可李儒眉头紧锁。
函谷关是通往长安的咽喉要道,穿过此处,便踏入绵延四百里的狭长山径。
更令人忧心的是,关后地势险要——两山对峙,谷水穿行其间。
这条发源于渑池的河流,经函谷关汇入雒水,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又是水!
李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陈渡神出鬼没的水攻战术,早让他患上了严重的水域恐惧症。
明公,此乃绝险之地。他声音发紧,今夜应就地扎营,万不可继续前行。
我怀疑......曹操帐中那位谋士,怕是又要借水势做文章。
董卓刚放下的心骤然悬起。
二字像尖刀扎进耳膜,刹那间,记忆中滔天的洪水再次席卷而来。
他猛地攥紧刀柄,指节泛白:莫非那厮真是鬼神降世?!
李儒的幞头早已不知去向,湿发贴在惨白的脸上。这位素来阴鸷的谋士,此刻竟显出几分惶惑。
原以为只要突破函谷关......他喉结滚动,可记得吗?今日在瀍水西岸,我们也以为安全了。
尾音湮没在颤抖的喘息里。
篝火噼啪作响。
董卓赤着上身蹲坐火边,铜钱大小的伤疤在火光中明灭。这位西凉枭雄的眼神,此刻竟像将熄的炭火。
短短一日间,从大胜到惨败——昨日刚歼敌十万,今日却折损九成兵马。连从洛阳劫掠的财宝,也丢了大半。
先生不必宽慰。董卓突然嘶声道,那人的谋略......他浑身肌肉突地绷紧,简直像能预知未来!
夜风掠过谷底,带来潮湿的水汽。
远处谷水的呜咽,仿佛某种不详的预兆。
“一千精兵足矣。
“不然我等残存的一万多人,恐怕都要沦为阶下囚,或葬身于此。”
董卓惊恐道:“若他们真在此处遍地设伏。
“那个给曹操献计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料事如神到如此地步?!”
理智告诉董卓,这几乎不可能。
但今日遭遇的一切,早已超出常理可断。
他心底涌起阵阵寒意。
最终,他还是采纳李儒建议,派人沿河巡查。
李儒领命而出,挑选数十名夜视精锐上山查探。
待安排妥当返回大帐时。
却见董卓正召来巫者用蓍草占卜吉凶。
他凑前细看,不由讶异。
巫者已进行到最后一爻。
前五爻竟全是“九”!
若再得一个“九”!
便是大吉之兆!
预示天地倒悬,乾坤逆转!
巫者仍在十二地支指节间摆弄蓍草。
董卓赤膊屏息,神情虔诚。
迫切渴望听到吉兆。
此刻的他。
太需要一点好消息了。
突然——
始终盘坐占卜的巫者,握住最后一根蓍草,突然怔住。
继而猛地起身,喜形于色。
“用九,见群龙无首,大吉!”.
渡过瀍水的两万西凉大军,经洪水肆虐后只剩一万五千余人。
他们浑身湿透,鞋靴灌水,日夜兼程三十里不停,方才穿越函谷关抵达营地。
急行军途中,已有近千人冻毙路旁。
这些狼狈不堪的西凉兵此刻唯有一个念头:终于能歇口气了。
刺骨的冷,绞心的饿,蚀骨的累,还有挥之不去的恐惧。
更要命的是将令:人不卸甲,马不离鞍。
虽未明言缘由,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接二连三的遭遇战,已让西凉军风声鹤唳。
此刻上方的小心谨慎,更让士卒心头笼上阴影,不知何时才能重获安宁。
众人只得穿着湿透的衣衫与铠甲,在寒风中颤抖着围坐篝火旁,捧着热粥狼吞虎咽。
眼下只有这热粥了。
董卓原本备足了粮草,足够两万大军返回长安。
可曹军那场出其不意的滔天洪水,卷走了近半的粮秣。
这临时营地静得出奇,全然不似西凉军往日的作风。
无人敢出声。
几乎每个西凉将士的心底都绷着一根弦,战战兢兢。
今日发生的一切,已成了他们永生难忘的梦魇。
天快亮吧!
黑夜快些过去!
这噩梦般的一天,赶紧结束吧!
打了这么多年仗,今日却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折了这么多人!
我们只想回凉州,守着妻儿热炕头,再不愿打这般憋屈的仗!
先是埋伏,再是火攻,接着又是埋伏,最后来了水攻。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杀出,夜袭大营?
那洪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老天在帮他们!
说不定下一刻,他们便会召来天雷,直接劈在我们头上!
西凉军上下人心惶惶。
许多士卒已精神紧绷,濒临崩溃。
董卓深知眼下的处境。
以他多年的领兵经验,此时正是营啸的高危时刻。
一道惊雷,或是一声梦中的惊叫,都可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令全军陷入恐慌,甚至自相残杀。
因此他严令禁止喧哗。
违者,斩!
……
董卓的中军大帐内。
“群龙无首?”董卓盯着狂喜的巫祝,眉头紧锁。
无人教过他《周易》,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群龙无首会是吉兆。
龙都没了头,难道不该是大凶?!
“龙无首,何吉之有?!”
“主公容禀!”披头散发的巫祝语速飞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小人占卜五十余载,头一回卜得这【用九】之卦!
“此卦六爻皆为【九】,即六爻皆【老阳】。
“【老阳】乃阳之极致!
“天地变化,阴阳相生!
“物极必反,至阳转阴!
“老阳化阴,即为‘用九’。
“这便是【变爻】。”
董卓仍不得其解,疑惑地望向巫祝。
主公!卦象显示阴阳逆转,乾坤倒转!
主公近来在雒阳运势低迷,而此卦正是时来运转之兆!
属下推断,待主公返回长安,必有大喜临门!
大喜之事?巫师的话让董卓再次困惑不已,能算出具体是何事吗?
巫师目光在李儒与董卓之间游移片刻:
无外乎君位更迭,天命转移!
哦?!
董卓黯淡的双眼骤然放光。
刹那间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头热血如擂鼓般奔涌!一卦解出,郁结在胸的闷气当即消散泰半。
凉州人素来笃信占卜之术,董卓亦不例外。这巫师所用《易经》虽非汝南袁氏传承的《孟氏易》正本,在凉州这等文教荒芜之地,却已被奉为圭臬。
就连擅长权谋的李儒也不禁注目。之卦名扬四海,他虽未受正统经学栽培,对此卦真意却也了然于心。
可龙若失首,吉从何来?董卓强压兴奋追问。
李儒眸光微闪,沙哑开口:
主公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