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以为他有这等本事?真以为他能洞察人心不成?!
郭嘉静默片刻,望着郭图。
随即轻蔑一笑,摇头道:
瞧,我说了这么多,你仍困于己见,认定陈太阿做不到这些。
倒也不怪你,天下这般想的人何其多,何止你一个。
想来,这正是陈太阿谋略屡屡得手的缘由。
或许,这也是他名震天下,令智谋之士皆俯首的原因之一。
你是说我们低估了他?怎么可能!我们还不够重视他吗?!郭图尖声道。
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寒门小子,能让我们这些人心生忌惮,能让我们反复讨论他的名号,还不够重视他吗?!
不够。郭嘉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郭图一时语塞,指着郭嘉的手僵在半空,微微发颤。
满堂愕然。
众人相视无言,再度陷入沉默。
即便你们自以为已将他看得很高很高。
即便你们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年来创下的种种奇迹。
可实际上,你们还是轻视了他。
郭嘉再次开口,打破沉寂,稍作停顿。
终是长叹一声,摇头道:
要想击败他,就必须先挣脱你们思维里那些固化的条条框框,必须丢弃你们反复念叨的绝对不可能
他从来不属于常规逻辑能够解释的范畴。
如果你们依然执迷不悟,他就会用接连不断的现实,逐步粉碎你们深信不疑的认知。
身为他的对手,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重塑思维模式,通过他每一步动作逆向推导其真实意图,再倾尽所能应对他源源不断的奇策,破坏他精心设计的棋局。
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你们永远都挡不住他和曹操前进的步伐。
但, ** 自己的认知体系,谈何容易。
恐怕到最后,当你们彻底溃败,被他们征服,被他们踩在脚下那一刻。
你们仍旧固执地认为,陈太阿与曹操的成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产物罢了。
或许确有巧合存在。
可我始终忍不住猜想,所有与陈太阿相关的,很可能都是他亲手导演的杰作。
就像白马渡那场战役。
白马渡之战?
全是陈渡设计的?
在场众人呼吸凝滞,目光如炬地盯着郭嘉。
提到白马渡之战,郭嘉神色骤然沉郁,垂眸凝视地面:
本应出现在冀州军后方与袁术形成合围的黑山军,却出人意料地突袭邺城。
表面看像是意外?
可这场战役真正的赢家,既非袁绍,也非袁术,更不是公孙瓒或黑山军。
唯一的胜者,只有青州的曹操与陈太阿。
这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不是吗?
郭嘉突然抬头直视袁绍。
若没有那一战,今日袁本初与公孙瓒又怎会双双受制,被青州玩弄于鼓掌之间?
所以我始终认为,陈太阿很可能就是黑山军那次反常行动的幕后推手。
陈太阿操控了黑山军?!
简直荒谬!!
满座哗然,众人面色骇然地面面相觑,有人甚至冷汗涔涔,寒意顺着脊梁攀升。
细想之下,那场战役确实充满诡异。
若非黑山军出人意料地攻打邺城,若非陶升这个叛徒将城内文武官员的家眷悉数救出,青州怎么可能独享胜利果实?
只要袁绍或袁术任何一人身亡,天下格局必然天翻地覆,冀豫兖三州将立即连成铁板。
而倘若袁绍败于黑山贼之手,让黑山贼与公孙瓒瓜分冀州,青州就会陷入南北夹击的危局。
文言风格
纵观诸般变局,青州断无半载兴盛之理,焉能弃守西境,集全力以抗陶臧联军?
然此岂非机缘巧合所致乎?
郭奉孝竟言,此局或为陈太阿所谋?
荒诞!
断无此理!
若果如其言,陈氏之智,岂非鬼神莫测耶?
何以说动黑山群寇?
何以令陶升俯首?
彼时太行饥殍遍野,渠帅尽殁,唯余张燕、陶升二者。黑山愚众,岂能任其驱策?
陶升之心,陈氏安能尽知?
莫非陶升亦为其所布暗子?
然细作欲左右十万之众渠帅,难于登天!
荒谬!荒谬已极!袁本初暴怒拍案,戟指郭嘉,汝在此蛊惑军心!速退!
郭奉孝整衣长笑,拂袖而去。
世间固有巧合,但牵涉陈氏者,必当深究。此番言论,不过欲试袁氏众人能否破除执念,正视陈氏之能。若不能,则来日与曹氏争衡,必败无疑。
此时纵冀州有所筹谋,亦难改青徐战局。唯一转机,在于袁氏速联公孙,共伐青州。然此事断不可为——纵袁氏信之,公孙伯圭岂会轻信?
二人积怨已深,焉能立时携手?况袁氏诸公闻吾所言,终究难信。陈渡之能,于凡俗耳中,实属骇人听闻。
也罢,且观袁氏可救与否,再决去留。
先前若袁绍采纳谏言按兵不动,公孙瓒与曹操或许就能领会其意图,青州未必敢倾巢东进。
如今青州大军既发,战报不日将抵冀州,捷讯随后亦至。值此紧要关头,袁绍若再结盟公孙瓒,实乃昏聩至极。
然袁绍若仍执迷不悟,不信青徐战局将速决,定会重蹈覆辙。撤军两百里示好?待捷报传来,公孙瓒必反戈相向,届时袁公孙矛盾更甚。幽冀两州将再起兵戈,欲联手抗曹已成痴人说梦。
曹孟德崛起之势,再难遏制。
待双方惊觉曹氏已成庞然大物,结盟时机早失。袁绍能否在曹氏完全崛起前击溃公孙瓒?或反之?呵...痴心妄想。以陈太阿庙算之缜密,中原未定前,岂容幽冀决出胜负?届时曹氏必施离间,令两败俱伤。
当务之急,袁绍唯应固守清河、安平,震慑公孙瓒不敢轻犯,为日后抗曹留有余地。若此番退让倒引火烧身,则天下格局已定——不出三载,持续内耗的袁公孙将与吕布、刘表、孙坚等暂弃前嫌共抗中原霸主。
至于陶谦、袁术?
待此二人彻底出局,诸侯方惊觉曹氏已成燎原之势。可叹陈太阿筹谋之精妙,竟以陶谦贸然行刺为引,便将天下棋局牢牢掌控。思及此处,郭嘉唯余长叹。
陶谦至死都想不到,这场令他提前退出群雄角逐的刺杀行动,竟是陈太阿精心设计的棋局。
如今唯一悬而未决的,是陈太阿将如何实现速胜。臧霸会临阵倒戈吗?可能性微乎其微。若要争取这位泰山豪帅,青州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当郭嘉从沉思中惊醒时,发现自己已驻足在荀彧府邸前。他凝视着朱漆大门,思绪翻涌。
确实,他不了解臧霸与青州、臧霸与陶谦间的复杂关系,也不熟悉青州的山川地势,自然难以揣测陈太阿的用兵方略。但胜利必将属于那个男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真想站在陈太阿的对手席。可这乱世之中,又去哪里寻觅第二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曹孟德?
若袁绍此番决策失误,选择撤军联合公孙瓒,天下棋局便将彻底倾向曹操。届时,恐怕真如荀彧所言,要与他共赴青州投效了。
到那时,不论王佐之才的荀文若,还是算无遗策的自己,恐怕都要湮没在陈太阿的耀眼光芒中。可这又能如何?面对青州日新月异的变化,连荀彧都不得不承认:陈太阿的天纵之才,已非凡俗可比。
荀彧的言辞间,其实已传递出颍川集团的抉择:若想在这场豪强博弈中攫取最大利益,就必须尽快向陈太阿与曹操俯首称臣,承认其统治地位。否则,曹操宁可扶持新兴寒门,也不会为颍川士族保留席位。
青州的勃兴便是明证——即便没有世家支持,曹操照样能将州郡治理得井井有条。所需不过时光酝酿,培育新的利益集团罢了。这在过往简直天方夜谭,但如今的青州,正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念及此处,郭嘉轻抚折扇,终是化作一声悠长叹息。陈太阿确乃不世出的奇才,曹孟德当真具备吞吐天地的器量。
议事厅内,郭嘉的大笑余音绕梁。即便他离去多时,凝重的空气仍冻结着每个人的表情。袁绍与幕僚们都在咀嚼那番警世之言:要想对抗陈太阿,就必须打破所有固有认知。
听起来似有道理,却又荒谬得令人发笑。
北方军议(文言
黑山草寇弃白马而掠邺都,陶升复护诸将家眷归顺,此二事果如奉孝所言皆为陈太阿运筹耶?袁本初嗓音嘶哑,打破帐中沉寂。
诸卿信否?
此念虽曾掠过袁绍心头,旋被其否。今郭嘉重提,细思确实蹊跷。若依奉孝之说,抛却常理,认那陈太阿真有通天之能,认那些巧合皆非偶然...
此子究竟藏何等手段?
断无可能!郭图拂袖。待郭嘉离帐,他神色渐复清明:陈太阿虽才具不凡,然奉孝所谓尽弃常理之说,将诸多不可能尽归其天赋异禀,将所有机缘皆视作他运筹帷幄——
此非视凡人如神明乎?
人力终有穷时。
奉孝这般神化陈氏,与营中愚卒、田间鄙夫何异?
众人闻言皆暗颔首。若信此说,岂非自贬为所蔑之徒?
沮授忽道:究有不同。
见众目聚焦,他缓言:愚民畏其神异而膜拜,奉孝识其筹谋而破局。此乃根本之别。
此语又令军帐陷入沉寂。
当何以处之?袁绍环视众谋士,青徐战事果真如奉孝预料,乃陈太阿设局速决?
帐中无人应和,仅零星摇头。多数人默然——要他们抛弃数十年认知,谈何容易?
田丰曰:姑且假设陈氏真能旬日定局,冀州当如何?
如何?
若青徐当真旬日落幕,冀州已无腾挪余地。
六月十八
沮授沉声道:“倘若郭奉孝之论成立,那正如其所言,冀州此刻任何行动都已徒劳。”
“依我之见,冀州当按兵不动,待陶谦兵败讯至,再与公孙瓒合兵共抗……”
“荒谬!”袁绍厉声截断沮授之言,“坐视不理岂非正中陈太阿下怀?焉知他不是算准了郭奉孝这般献策之人?”
袁绍拍案而起:“若正因我等迟疑,反令其从容夺取青徐之地呢?倘若郭奉孝错估敌势,青徐之战本可僵持月余,我等束手旁观,岂非白送陈太阿战机?”
帐中寂然。
袁绍所言确有三分道理,但沮授敏锐察觉漏洞:“且慢!若依郭奉孝之判——陈太阿从不行险招。其速战速决之策,确能令冀州进退失据,然此乃他可控之局。若要料定郭嘉献策使我等按兵不动,则变数尽系於他人之手,陈太阿安敢托付成败於此?”
他忽顿住:“可其速胜把握,又从何而来?」
众人闻言恍然。田丰突然道:“若真要联公孙瓒东进,唯有效仿六国质子旧事……」
袁绍脸色骤变——要他与那莽夫互换质子?
就在他思绪未定时,跪坐席间的沮授猛然抬手重重拍向额头,声响惊动四座。
他指尖抵着太阳穴,目光涣散:
若联公孙瓒共伐青州,便是自断臂膀。
曹氏若倾,明日刀锋所指又会是谁?!
青冀二州本如唇齿相依,我军力不及公孙,与陶谦、袁术之盟谊更逊其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