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操来到校场时,看见陈渡正在做拉伸运动,汗湿的短衫紧贴后背,显然已完成了晨跑。这位谋士从不与士兵过多接触,甚至希望保持低调。在陈渡看来,谋士无需在军中建立威信,只要专心做好文职工作即可。
太阿,早。曹操上前问候,今日怎不见恶来与子龙?往常陈渡晨练总有典韦和赵云相伴,此刻不见二人踪影,曹操才想起似乎已多日未见他们。
陈渡边换干净衣衫边答道:他们去拦截董卓了。
震惊!曹操猛地从座椅上弹起。
陈渡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像重锤般砸在曹操心头。原本松弛的神情瞬间凝固。
那一百轻骑...莫非是随典韦、赵云去截杀董卓了?曹操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惊疑。
陈渡颔首确认。
当时在瀍水岸边,陈渡向曹操讨要百骑。曹操二话不说便应允,甚至未问缘由。毕竟在数万大军中,百骑实在微不足道。
可如今,这百骑竟要去阻截西凉残军?
实在太过凶险!曹操沉声道,典韦、赵云虽勇猛,但董卓尚有两万精锐,更有吕布这等猛将。此刻冒险,得不偿失......
作为统帅,曹操自然明白百骑对阵万军的荒谬。万人伏击尚有胜算,百人突袭无异送死。
陈渡从容道:主公勿忧。只要依计行事,二位将军定能全身而退。至于能否建功,就要看他们的临阵发挥了。
虽然他语气谦虚,但心里早有把握。凭借着系统赋予的【虚实】推演与【神机】预判,此战必胜无疑。
系统虽未以数据明示成功率,陈渡心中却如明镜般透彻——此番刺杀董卓,胜券在握。
除非典韦酩酊大醉失足坠崖,除非西凉铁骑在赵云冲阵时竟纹丝不动。
但这些荒诞假设,在真实世界里绝不会发生。
见陈渡胸有成竹,曹操眉间郁色稍解:太阿既如此笃定,操便安心了。
折损百骑无妨,唯子龙与恶来若有闪失……话至此处,曹操摇头收声。
晨练毕,二人独处军帐。
曹操见陈渡掩紧帐门,不由挑眉:何事需这般谨慎?
青衫文士自袖中取出丝绢包裹的方物。
曹操接过时,指尖触到玉质冰凉。一层层揭开丝绢时,他忽然想起——能让陈渡如此郑重的,定非寻常之物。
最后一层绢布飘落。
曹操瞳孔骤缩,双手不受控地战栗起来。五龙交纽的金镶缺角在掌中泛着幽光,这件承载天命的重器,他绝不会错认。
传国玉玺?!
声音里的震颤暴露了他的震撼。无需细辨,王政君怒砸金镶的典故已说明一切。
曹操突然攥紧玉玺冲到帐外,像是要确认什么。疾风中,他回望陈渡的目光灼如烈火:此物从何得来?
巡视四周确认无人后,曹操返回营帐。
太阿从何处寻得此物?曹操神色凝重。传国玉玺在当下具有非凡的政治分量。
昨日主公与孙将军叙话时,末将在建章殿枯井中发现。陈渡回答。
曹操若有所思地低语:传国玉玺...传国玉玺...渐渐从震惊中恢复冷静。
他忽然意识到方才为何要出帐巡视——此刻捧着这方玉玺,竟不知有何用处。日后归还天子?这等功劳恐怕最多换得一面锦旗。
思及此,曹操猛然惊醒:太阿!此物于我等既无益处,反成祸端!他顿悟这玉玺实为催命符,若被人告发私藏,便是坐实的叛国罪!
陈渡淡然一笑。主公果然比孙坚睿智,这么快就参透其中利害。
主公明鉴,此物确实棘手。但何不转赠他人?既能借其威势,又可免遭反噬。
转赠他人?曹操疑惑,此话怎讲?
当今天下,谁敢擅用玉玺?又有何人持玺最具威信?
本初?曹操思索片刻,正色应答。想来唯有袁绍敢用此印。
正是。陈渡颔首,将此物献予袁绍,他必助主公名正言顺入主青州。我等坐享其利,至于天下人如何看待袁氏持玺,便与我等无关了。
......
曹操遣快马通知尚未抵达洛阳的各路诸侯:雒阳已无险情,邀其赴宴。在残存的宫殿中,他设下筵席。
此宴意在昭告天下:青州将成曹氏疆土,若有人胆敢染指,便是与他曹操为敌!如今的他已具备这般底气与实力,唯缺一个正当名分。
纵使师出无名亦无妨。
青州之地,他势在必行。
日上三竿,关东联军方姗姗来迟。
曹操率众将出营相迎。
孟德!鲍信双目含泪扑至曹操跟前,舍弟阿韬...战死了!
鲍韬尚未及冠便殁于沙场,曹操闻言悲从中来,紧握鲍信手腕低声道:怎会如此?愚弟不是写信提醒允诚兄小心追击么?
都怪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不听孟德良言,非要随公孙瓒抢头功,结果...鲍信捶胸顿足。
正劝慰间,张邈铁青着脸走来,强挤出一丝苦笑:孟德贤弟能全身而退,当真是...吉人天相。他麾下八千陈留子弟兵,如今不足三千之数。
曹操心底忽划过一丝不该有的暗喜,又立即警醒。连番宽慰张邈时,眼角瞥见兖州刺史刘岱正摇扇冷笑。
曹孟德当真人如其字。刘岱阴阳怪气道,先是阵斩华雄,再取汜水关,如今又抢着扑灭洛阳大火——这建功立业的本事,我等望尘莫及。
昨日众将见洛阳火起皆畏葸不前,唯有孙坚连夜驰援。刘岱这番话分明暗讽曹操如蝇逐臭。曹操不怒反笑,嘴角扬起微妙弧度。
断臂的孔伷此时踉跄而来,惨白的脸上写满轻蔑。那眼神仿佛在说:吾等浴血沙场时,你曹阿瞒在何处?
袁术与公孙瓒联袂而至,雪白的战袍纤尘不染。
这对狐朋 ** 昨日才被吕布 ** ,此刻倒真像患难与共的生死之交。
你小子命真大,又让你捡回条命。公孙瓒咬牙切齿地对曹操说道。
姗姗来迟的袁绍终于现身。
曹操那封密信让袁绍彻底看清了他的忠心。
他激动地上前紧握曹操双手。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本初兄,我曹孟德此生誓死追随,唯你马首是瞻!
孟德贤弟,如此忠心耿耿,当真是我袁本初的左膀右臂!你我当年同抢人妇的交情,为兄以往待你苛刻,实在惭愧!
孟德,干得漂亮。袁绍拍着曹操肩头,摆足了大哥派头。
众人陆续进入皇城,直抵皇宫大殿。
却见满朝公卿早已正襟危坐,似在等候多时。
杨公?
卢公?
马公?
郑公?
蔡公也在?
诸位怎会在此?
诸侯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望着殿内群臣。
难道董卓老贼没挟持诸位前往长安?袁绍暗自握紧了佩刀。
袁绍踏入大殿,目光立刻锁定了左上首席的杨彪。
他的问候语毫无敬意,反而透着七分讥诮与三分怒意。
这群人让他觉得碍眼。
尤其是杨彪,格外碍事。
汉制以左为尊。
弘农杨氏本为三世三公,董卓乱政时提拔杨彪为司空,后迁司徒,终成四世三公之族。
虽然杨彪年长十余岁,实则与袁绍同辈。
在袁绍到来前,杨彪稳坐士林领袖之位,牢牢掌控朝堂话语权。
如今袁绍带着挑衅的语气嘲讽杨彪为首的众臣,原本融洽的朝会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汝南袁氏惨遭董卓灭族,唯剩袁绍、袁术二人。
虽为庶子,袁绍早年被过继给伯父袁成。
依三父八母礼法,他已是袁成一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百年来,袁氏始终凌驾于杨氏之上。
袁绍傲然睨视杨彪,骤然涌起一股自诩天下无敌的狂妄。
若非董卓屠戮袁氏满门,他原本绝无可能继承家业。
甚至,为了保全嫡长子袁基,袁家不惜将他推出去,作为与皇权对抗的牺牲品。
所谓天下楷模?可笑!
若能和袁基一样安稳继业,谁愿冒死对抗皇权?
董卓——杀得好!
袁绍冷哼一声,径直走向右首席位落座。
杨彪盯着袁绍,眼中尽是轻蔑。
在他眼中,袁绍区区婢女所出,即便过继他人,也配与自己相争?
如今袁氏血脉凋零,即将被杨氏踩入泥泞!
其余公卿默然饮酒,冷观二人暗斗。
卢植、蔡邕、郑泰、马日磾等人虽年高德劭,却仅以经学显名。
他们手握教化之权,却无政治根基,终其一生不过是公卿,远非世家,更无力与袁氏抗衡。
自出生起,他们便低袁绍一等,纵使穷极一生,也无法企及袁绍、杨彪之尊贵。
自然,这些公卿亦非可怜之辈。
他们睥睨寒门时的眼神,与世家俯视他们时如出一辙。
这是时代烙入骨髓的印记。
当袁绍与杨彪的暗潮汹涌袭来,他们唯有缄默。
诸侯纷纷入席。
“杨公与众公卿何故在此?莫非真如本初所言,董贼未胁诸位西迁长安?”
见无人应答袁绍之问,张邈温声打破凝滞。
“诸位竟不知情?”杨彪眉头一皱,目光扫过曹操,又转向右侧公卿,彼此交换眼色。
“知悉何事?”张邈愈发困惑。
诸侯面面相觑,满座茫然。
见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杨彪终于确信——他们确实一无所知。
百官面面相觑,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末席的曹操身上。每个人心中都掀起滔天巨浪——难道竟是他独自击溃了董卓?联军诸侯难道未曾出力?!
对面的诸侯们起初对这番没头没脑的注视感到困惑。但随着公卿们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以及最终定格在曹操身上的震惊目光,他们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莫非是此人救了大家?
满堂目光霎时汇聚一处。曹操从容斟酒,早已摆好姿态。这个被士族轻蔑的阉宦之后,今夜终于等来扬眉吐气的时刻。往日种种屈辱涌上心头:
他把张邈视作手足,对方却把他看作跟班;将袁绍当作兄长,袁绍却待他如犬马;就连贪财的许攸这等二流士族,也敢整日唤他乳名!
但此刻不同了。今夜过后,天下人必将重新认识这位曾被轻视的英雄。他要用行动证明:高门子弟算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看哪——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胄,如今谁不仰视着我?
当然,吐气扬眉不过是个开始。陈渡为他描绘的宏图,此刻才要徐徐展开。耳边嘈杂的议论声,恰似新时代开启的前奏。
众人问答交锋,抽丝剥茧,渐渐将那些支离破碎的明线暗脉梳理成形。
一个多月间,曹操斩华雄、夺汜水、渡黄河、占孟津、收徐荣、截瀍水,火攻水战……种种神鬼莫测的连环计策,此刻终如零散拼图,在众人眼前严丝合缝地拼出全貌。
帐内诸侯脑中惊雷炸响,如对面公卿席上众人般掀起滔天巨浪。所有目光不约而同钉在那道身影上——
纵使荒诞离奇,纵使难以置信。
可曹操确实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