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带着一丝甜润,混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撞进我的鼻腔里。我看着渡厄斋熟悉的飞檐翘角,屋顶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在晨曦中泛着淡淡的光,眼眶突然就热了。
三十天,整整一个月的奔波,从万妖谷到黑风岭,从赤焰山到寒潭,再从寒潭日夜兼程赶回这里,我终于回来了。
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渡厄斋门口,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惊醒了院子里正在梳理羽毛的信鸽。师傅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煎药,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香。小念初躺在一旁的摇篮里,睡得正香,小嘴巴微微张着,还时不时砸吧一下。小白趴在摇篮边,耳朵警惕地竖着,一看到我,立刻起身冲了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呜咽声。
“师傅!我回来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师傅猛地抬起头,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心疼取代。他放下手中的药勺,快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初一,你可算回来了!快让师傅看看,有没有受伤?”
他的手指刚碰到我的胳膊,我就忍不住疼得龇牙咧嘴。这一个月来,身上的伤口就没好好愈合过,在寒潭里泡过之后,更是又红又肿,一碰就疼。产后本就虚弱的身子,经这么一番折腾,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靠着一股救傅承渊的执念撑到现在。
“先别管我,”我连忙从行囊里掏出玉盒和装着忘川草的小布袋,递到师傅面前,“师傅,三味药都齐了,快,快去救承渊!”
师傅接过玉盒和布袋,点了点头:“好,好!傅小子还在屋里躺着,我这就去炼丹。你先歇歇,我让清风去给你打盆热水,再弄点吃的。”
“不用了师傅,我没事。”我摆了摆手,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傅承渊的房间,“我去看看承渊。”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傅承渊的房间。每走一步,脚底的血泡都像是要裂开一样,疼得我额头直冒冷汗,胸口也隐隐作痛,那是产后气血亏虚还未恢复的缘故。可我顾不上这些,只想立刻看到傅承渊。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药味和妖毒的腥气扑面而来。傅承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乌紫,身上的青黑色妖毒已经蔓延到了脸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比寒潭的水还要凉。“承渊,我回来了,我把药带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哽咽着说道,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
傅承渊的眼皮动了动,像是想要睁开,却终究没有力气。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回应我。
“你好好休息,我去帮师傅炼丹。”我轻轻放下他的手,转身走出房间。
师傅已经把炼丹炉架好了,清风、明月、玄虚三位师叔伯也围在一旁,脸上满是期待。看到我进来,师傅说道:“初一,你刚回来,身子虚弱,还是去休息吧,炼丹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师傅,我没事,我也能帮忙。”我摇了摇头,走到炼丹炉旁,“这三味药来之不易,我想亲自看着解药炼制成功。”
师傅见我态度坚决,便不再劝说:“好,那你在一旁辅助我控制火候。”
我点了点头,运转体内残存的灵力,朝着炼丹炉输送过去。炼丹需要精准地控制火候,不能太猛也不能太弱。可我这一个月来耗尽了体力和灵力,产后本就亏虚的气血更是雪上加霜,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体内的灵力也断断续续的,根本无法稳定输出。
才坚持了半个时辰,我就觉得眼前发黑,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连忙低下头,硬生生将那股腥甜咽了回去。
“初一,你怎么样?”师傅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我没事,师傅,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我强撑着说道,想要继续输送灵力,可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师傅连忙扶住我:“傻孩子,都累成这样了还硬撑!快,去旁边歇着!”
清风师叔也说道:“是啊初一,炼丹的事有我们呢,你快去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
我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无济于事,只能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小白连忙跑到我身边,趴在我的脚边,用尾巴轻轻扫着我的腿,像是在安慰我。
我看着师傅和三位师叔伯围着炼丹炉忙碌,心中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月内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傅承渊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黑风岭,被一群毒虫追得四处乱跑;又回到了赤焰山,被滚烫的岩浆烫伤;又回到了寒潭,被冰螭紧紧缠住,动弹不得。我吓得大喊大叫,想要逃跑,却怎么也跑不动。
“初一!初一!你醒醒!”
有人在轻轻摇晃我的肩膀,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傅承渊的房间门口站着师傅,脸上满是焦急。
“师傅,怎么了?解药炼制成功了吗?”我连忙站起身,急切地问道。
“成功了!”师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解药已经炼制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我心里一紧,连忙追问道。
师傅叹了口气,脸色凝重起来:“这解药虽成,但穷奇的妖毒太过霸道,傅小子体内经脉受损严重,寻常服药根本无法让药效直达病灶。想要彻底清除他体内的妖毒,必须以挚爱之人的心头血为引,才能激活解药的全部效力,否则就算服下丹药,也只能暂时压制毒势,日后必定复发,甚至会危及性命。”
“心头血?”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师傅,我来!用我的心头血!”
“初一,不行!”师傅立刻反对,“你生产完后月子都没坐,现在又奔波了一个月,身上伤口无数,气血早已亏虚到了极点。心头血是人之根本,取之伤筋动骨,你现在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轻则修为尽失,重则……重则性命难保啊!”
“师傅,我不在乎!”我眼神坚定地看着师傅,“承渊是为了保护我和念初才中了妖毒,他要是有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别说修为尽失,就算是付出性命,我也愿意!”
“初一,你疯了!”清风师叔也急了,“傅小子要是知道你为了救他,不惜损伤自己的性命,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就别让他知道!”我咬了咬牙,“师傅,求您了,现在没时间犹豫了,承渊的气息越来越弱,再耽误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转头看向傅承渊的房间,心中一阵酸楚。承渊,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有事。等你好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照顾念初,带着他好好活下去。
“师傅,我意已决,您就成全我吧!”我对着师傅深深鞠了一躬。
师傅看着我决绝的样子,又看了看傅承渊的房间,沉吟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俩啊,真是情根深种。清风,你去取一柄干净的匕首和瓷碗;明月,你去准备好疗伤的丹药,取完血后,立刻给初一服用;玄虚,你用灵力护住初一的经脉,尽量减少她的损伤。”
三位师叔伯虽然担忧,但也知道事情紧急,只能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匕首、瓷碗、疗伤丹药都准备好了。师傅将瓷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拿起匕首,用灵力擦拭干净,递给我:“初一,取心头血时需凝神静气,避开要害,刺入胸口左侧三寸处,取三滴即可,多则伤身。玄虚会用灵力护住你的心脉,你放心。”
我接过匕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傅承渊。他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我在心中默默说道:承渊,等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我走到房间的角落,避开傅承渊的视线,示意玄虚师叔上前。玄虚师叔点了点头,伸出手,一股温和的灵力包裹住我的全身,重点护住了我的心脉。
我握紧匕首,闭上眼睛,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左侧三寸处,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嗤”的一声轻响,尖锐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比被毒蝎蛰、被冰螭咬还要疼。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鲜血顺着匕首的刀刃流出,滴入下方的瓷碗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一滴……两滴……三滴!”师傅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连忙拔出匕首,清风师叔立刻上前,将疗伤丹药塞进我的嘴里,又用干净的布条为我包扎伤口。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暖的力量蔓延开来,稍微缓解了一下疼痛,但胸口的伤口依旧疼得钻心,浑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一样,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初一,你怎么样?”师傅连忙扶住我,脸上满是心疼。
“我没事,师傅,快……快用我的血做药引。”我虚弱地说道,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师傅点了点头,拿起盛有心头血的瓷碗,将里面的三滴鲜血倒入丹药中。原本金色的丹药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药香也变得更加浓郁醇厚。
“傅小子,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不然对不起初一的一片心意啊!”师傅叹了口气,将丹药递给我。
我颤抖着接过丹药,走到傅承渊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将丹药放入他的口中,又用仅存的灵力将丹药送入他的腹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暖的力量从傅承渊的腹中涌出,开始驱散他体内的妖毒。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青黑色妖毒正在一点点消退,嘴唇也渐渐恢复了血色,气息也变得平稳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一阵欣慰,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可就在这时,胸口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浑身的寒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瞬间席卷全身,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在取了心头血后,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了傅承渊的床边。
“初一!”师傅和三位师叔伯齐声惊呼。
傅承渊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看到倒在床边的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初一……初一你怎么了?”
“傅小子,你别动!”师傅连忙按住他,“初一为了救你,用自己的心头血做了药引。她产后虚弱,又奔波劳累,现在伤上加伤,晕过去了!”
傅承渊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挣扎着想要下床:“什么?心头血?师傅,你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我知道,我知道!”师傅连忙说道,“清风,你快给初一喂下疗伤丹药;明月,你用灵力为她输送能量;玄虚,你护住她的心神!”
三位师叔伯立刻行动起来。清风师叔将疗伤丹药喂入我的口中,明月师叔伸出手,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我的体内,玄虚师叔则用灵力护住我的心神。
傅承渊躺在床上,看着昏迷不醒的我,眼眶通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初一,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这么傻?”他哽咽着说道,“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要是有事,我该怎么办?念初该怎么办?”
小念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看着眼前的情景,哇哇大哭起来,伸出小手,想要抓住我。
小白也趴在我的身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眼睛里满是担忧。
在师傅和三位师叔伯的救治下,我渐渐恢复了一些意识,但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浑身发冷,胸口的伤口疼得钻心。我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隐约听到傅承渊的哭声和小念初的啼哭声。
“承渊……别哭……”我虚弱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没事……你没事就好……”
“初一,你醒了!”傅承渊听到我的声音,激动得不行,想要靠近我,却被师傅拦住了。
“傅小子,你体内的妖毒还没完全清除,需要好好休息。初一现在也需要静养,你别打扰她。”师傅说道。
傅承渊只能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我,眼神中满是心疼和愧疚:“初一,对不起,你为了救我吃了这么多的苦,你不知道我多心疼,我宁愿死都不想你这么受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能感受到傅承渊的愧疚,可我不后悔。为了他,为了我们的念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片刻,也很快就会再次睡去。傅承渊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在解药和心头血的作用下,他体内的妖毒渐渐清除,第三天就能下床走路了。可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边,悉心照顾我。
他每天都会按照师傅的嘱咐,给我熬药、喂药,为我擦拭身体、更换衣物。他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害到我。他还会在我耳边轻声说话,讲我们以前的事情,讲小念初的趣事,希望能唤醒我。
小念初也很乖巧,大多数时候都在傅承渊的怀里,偶尔会伸出小手,轻轻摸我的脸颊,咿咿呀呀地叫着,像是在安慰我。
师傅和三位师叔伯也会经常来看我,为我检查身体,调整药方。他们都说,我的情况很不乐观,产后亏虚、伤口感染、寒毒攻心,再加上取了心头血,伤了根本,能不能挺过来,全看我的意志力。
傅承渊听了,心中更加愧疚和担忧。他每天都会用自己的灵力为我输送能量,希望能帮我驱散体内的寒毒,修复受损的经脉。可我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他的灵力进入我的体内,就像是石沉大海,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第五天的时候,我的病情突然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