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傍晚总带着股子初秋的凉，苏念蹲在桌边整理从皇陵带回来的执念罗盘，指尖刚碰到青铜纹样，突然没缘由地烦躁起来，抓起桌上的帕子就往旁边扔 —— 那帕子还是若兰早上刚绣好的小罗盘纹样，落地时歪歪扭扭的针脚朝上，活像个被踩扁的小元宝。
“哎哟！姑娘这是咋了？” 春红端着刚温好的莲子羹进来，眼疾手快接住帕子，围裙上沾的糖霜都晃掉了半点儿，“这帕子招你惹你了？昨儿个还宝贝似的揣怀里，今儿个就给它‘飞檐走壁’？”
苏念自己也愣了，刚才那股子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只剩满心茫然：“我……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看这罗盘不顺眼。” 她伸手去拿罗盘，竟把盘面拿反了，指尖在刻着 “西域” 的刻度上划了道印子，“咦？这流沙城的方向咋跑北边去了？”
若兰正坐在窗边缝衣裳，闻言赶紧放下针线过来：“妹妹你仔细看看，罗盘没拿反，是你眼神晃了。” 她接过罗盘摆正，见苏念还盯着盘面发愣，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连方向都辨不清了？”
苏念刚要说话，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胤宸拎着个木盒走进来，玄色衣摆上还沾着点御书房的龙涎香。他刚进门就瞥见苏念攥着罗盘的手在抖，眉头瞬间皱起来：“怎么还在摆弄这个？不是让你歇着吗？”
“我歇着呢！” 苏念抬头要辩解，眼神却突然直了，盯着胤宸的脸半晌，突然蹦出句：“小王？你咋穿这么严实？修复室空调坏了也不能裹成粽子啊！”
这话一出口，春红手里的莲子羹差点泼在地上，若兰也惊得捂住了嘴。胤宸愣了愣，随即快步走过来，蹲在苏念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苏念，看清楚，我是胤宸，不是你那个修文物的同事小王。”
苏念眨了眨眼，那股子恍惚劲儿才慢慢散了，看着胤宸严肃的脸，突然眼眶一红：“我刚才…… 我刚才把你认成别人了。” 她攥着胤宸的袖子，指尖都在发颤，“还有早上，春红说西域葡萄干甜，我却突然想哭，好像那是我自己想吃似的；方才整理罗盘，明明是春红嫌帕子绣得丑在心里嘀咕，我却差点把帕子扔了……”
“傻姑娘。” 胤宸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转头对春红道：“去把李监正送来的《守念人清心诀》拿过来，再端盆温水来。” 他又对若兰道，“姐姐先去内间歇着，这里有我。”
春红端水进来时，见苏念正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嘴里还喃喃：“这是谁的手？怎么这么细？” 胤宸正拿着清心诀逐字念给她听，声音放得极柔，玄色袖口垂在苏念手边，像块温顺的墨色绸缎。
“姑娘！这是你自己的手！” 春红把帕子往苏念手里一塞，“你昨儿个还说这手要修玉佩，不能糙了，今儿个就不认得了？” 她叉着腰叹气，“我看你这是执念残留闹的，跟李监正说的一模一样，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把自己是谁都忘了！”
苏念握着帕子，指尖蹭过上面的小罗盘纹样，才慢慢找回点实感：“我好像…… 分不清楚哪些情绪是我的了。” 她抬头看胤宸，眼圈红红的，“要是有天我连你都不认得了，怎么办？”
胤宸放下清心诀，伸手帮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的耳垂，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拿起桌上的木盒，打开里面是个白瓷药碗，盛着浅褐色的清心汤，“这是李监正特意熬的，喝了能稳心神。从今天起，所有差事都停了，每天只练清心诀，别的什么都不准想。”
“那找玉佩的事怎么办？” 苏念接过药碗，热气扑在脸上，眼眶更红了，“还有西域的流沙城……”
“找玉佩的事有我，有八爷，还有守念人。” 胤宸按住她要去拿罗盘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神魂，要是连自己都保不住，找到玉佩又有什么用？” 他见苏念还撅着嘴，又软了语气，“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西域，流沙城的守念人还等着见你呢。”
正说着，院外传来李监正的声音，老人家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拿着张西域的地图：“姑娘的情况，靖王殿下都跟我说了。” 他把地图铺在桌上，指着流沙城的位置，“这城里不仅有第四块玉佩，还有能强化守念人血脉的秘药，说不定能压制你这执念残留的副作用。”
苏念凑过去看地图，指尖在流沙城的标记上轻轻点了点：“真的能治好？”
“那可不！” 李监正捋着胡子笑，“你娘当年也犯过这毛病，就是靠流沙城的秘药稳住的。” 他又叮嘱胤宸，“靖王殿下，姑娘这几日可不能再用执念共鸣了，哪怕是安抚个小宫女都不行，不然副作用还得加重。”
胤宸点头应下，转头见苏念正盯着地图发呆，嘴角还偷偷翘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这下放心了？还不赶紧把清心汤喝了。”
苏念赶紧端起药碗，刚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好苦！”
“苦才管用。” 胤宸从怀里掏出颗芝麻糖，是早上苏念给的那颗，还没拆封，“喝完给你吃糖。”
春红在旁边看得直撇嘴：“哎哟哟，四爷这是把姑娘当三岁小孩哄呢！” 若兰也笑着点头：“还是四爷有办法，我们劝了半天，不如四爷一颗糖管用。”
苏念脸一红，赶紧几口把药喝完，伸手要糖。胤宸拆开糖纸，把糖递到她嘴边，眼神里满是温柔：“慢点吃，别噎着。” 窗外的晚霞正好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连玄色衣摆都染上了点暖红，春红和若兰对视一眼，悄悄退到了外间，把这满室的温柔留给了他们。
苏念含着糖，甜意从舌尖漫到心里，她看着胤宸认真折糖纸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的恐慌都散了。或许这执念残留的副作用很麻烦，或许去西域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眼前这个人陪着，好像再难的事，也能慢慢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