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李震岳提着铁皮水桶走进中院。
老槐树下,傻柱正揉着惺忪睡眼推开屋门,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早啊,柱哥。”
“哟,震岳!”傻柱眼睛一亮,“可算见着你了!晚上咱哥俩喝点?”
“成啊,菜我来备。您上班见着许大茂,让他出酒。”
傻柱乐得直拍大腿:“必须让这孙子放血!正好前两天见他拎了两瓶西凤!”
“柱哥,晚上教您道川省菜——酸菜鱼。”
“嚯!那我可得好好学学!”傻柱搓着手,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前院东厢房里,豆包还蜷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李震岳从厨房兑了盆温水,轻手轻脚端进卧室。
浸湿的热毛巾敷在丁秋楠脸上,蒸得她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 他坐在床沿,手法熟练地给妻子按摩浮肿的小腿。
两个新生的小家伙并排躺在摇篮里,褪去初生时的红皱,露出白嫩的小脸。
李震岳俯身端详,左边摸摸右边碰碰,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不曾犹豫的军官,此刻竟不知该先抱哪个才好。
早饭过后,肖二丫提着刚扯的花布过来看孙子。
李震岳这才拎起鱼竿出门。
北海公园的柳枝正抽新芽,他选的钓位是个回水湾。
不到正午,铁皮桶里已挤满扑腾的鲫鱼。
他收竿时,旁边的老钓友看得直瞪眼:“同志这钓技神了!”
回家把活鱼养在浴桶里,他取出铅笔在旧报纸上画起童床围栏。
每个榫卯结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边角特意设计成圆润的倒角。
图纸搁在八仙桌上,等父亲下班回来就能照着做。
给双胞胎起名时,李震岳望着窗外建设中的脚手架,郑重写下“国栋”“国梁”。
怀里的两个小家伙恰在此时睁开乌溜溜的眼睛。
“豆豆,豆芽——”他轻唤着新起的小名。
午后日头偏西,李震岳拎着菜篮子转遍了朝阳菜市场。
肥母鸡是必不可少的,又称了半斤新下的春笋,拿着半斤肉票割猪肉时特意要了肥瘦相间的五花。
最费劲的是找泡菜和泡椒,跑了好几个摊子才在一个川籍摊主那寻到。
傍晚时分,傻柱的屋里飘出呛辣的香气。
李震岳站在灶边指导:“鱼骨要先煎透,泡椒要炒出红油...” 傻柱颠着大铁锅连连咂舌:“这菜可真费油!不过香也是真香!”
许大茂踩着饭点进门,破天荒提了三瓶瓷瓶汾酒。傻柱瞪大眼睛:“孙子今天转性了?”
“我这是给震岳接风!”许大茂斜睨着傻柱,“哪像你,半斤就钻桌底。”
酒过三巡,瓷杯碰得叮当响。李震岳给两人满上,转向傻柱:
“柱哥,三年灾害时那么多逃荒的姑娘,你就没相中一个?”
傻柱抿了口酒直摇头:“瘦得跟麻杆似的,风一吹就倒。”
“您是厨子啊,还不能给喂胖点儿?”
“那不是一回事...”傻柱支吾着比划,“得...得有点料...”
李震岳顿时了然——原来这憨货不光看脸,还讲究个前凸后翘。
许大茂在旁边嗤笑:“就你这臭嘴,三句能把人气哭,谁家姑娘受得了?”
“大茂这话在理。”
李震岳给傻柱添菜,“女人得哄着。找街道妇联牵个线,差不离就成。你都二十八了,我二十四孩子都仨了。”
傻柱盯着酒杯里晃动的月影,喉结滚动两下终究没吭声。
李震岳见状暗叹,这位怕是也要在光棍路上走到黑了,便转而说起军校趣事。
许大茂正说得唾沫横飞,比划着在京郊放电影时的见闻。
三瓶汾酒渐渐见底时,傻柱先趴在了桌上,许大茂还想举杯,手一软把花生米撒了满桌。
李震岳先把傻柱扶到里屋床上,这人醉得像摊烂泥,嘴里还嘟囔着“再来”。
给他盖好被子,又转身架起许大茂。
深夜的后院静得出奇,许家窗户透着昏黄的灯光。李震岳刚叩响门环,里面就传来轻柔的应答:
“谁呀?”
“前院李震岳,大茂喝多了,送他回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娄小娥穿着碎花睡衣站在门内。
她帮着把许大茂扶进里屋,醉酒的人格外沉重,等把许大茂安顿到床上,李震岳额角已渗出细汗。
正要离开,楼晓娥突然轻声唤住他:“震岳哥...”
她绞着衣角,声音像夜风里的柳絮:“那年冬天在二马路胡同,谢谢你。”
李震岳微微一怔。
“我就是那个差点被...被同学欺负的女学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之后,我在路口等了你好些天...”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三年前那个雪夜,他确实在回家路上小男同学手里救下楼晓娥。
当时这个姑娘吓得瑟瑟发抖,他把人送到亮处就离开了,连楼晓娥模样都没仔细看清除。
“举手之劳。”李震岳语气平静,“后来我就归队了。”
楼晓娥抬起头,圆润的脸庞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岳哥,我...”
“不早了。”
李震岳打断她,转身拉开房门,“再见。”
楼晓娥紧盯着离开的背影,又看了床上的许大茂,低下了头。
他快步穿过庭院,月光把青砖地照得发亮。
隐约听见窗帘滑动的轻响——龙老太太的窗户上,一道佝偻的黑影正静静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