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饥荒是最严重的,远胜秋末冬初。
彼时还有些许秋日遗留,到处摸索着总能找一口吃的,不至于立刻饿死。
开春就比较严重了。
大地一片荒芜,生机还在地下等待着惊雷和雨水,地面上连树皮都是干的,嚼不出什么滋味。
云澈听着山下带上来的流民描述外面有多恐怖,用舌头润了润起皮的嘴唇。
他和陆鸣是初六上的山,洛城的人是十六到的,路上顺便带了些流民帮忙推车伺候,不过也没敢多带,怕被反抢。
云澈面前这个皮包骨形似鬼魅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您别看我瘦,我干活有劲儿,吃的还少,地里的活我全都会干,杀人我也行。”
眼见云澈穿着不俗,头上银簪发亮,脖子里套的是狐皮,身上衣服没补丁,脚上穿着厚实的靴子,流民认定了他是山贼头子的女人。
便一脸认真地说着自己的优点,渴望被留下来。
不管在山上干什么都好,只要不被赶出去挖草根啃树皮就行。
吃的少,干的多,有劲儿,这几个不相干的词汇聚到一起,云澈眼睛有点酸。
吃吧吃吧……
朕不缺你们这口吃的……
起身离开了这个枯瘦如柴的流民,云澈又去看了看其他“人”。
古装剧里有个贪官反问:灾民还算是人吗?
在云澈看来,他们之所以还算人,大概是有人形的原因。
山寨上供给流民的食物比较差,都是些陈年粗粮,而且也不多,卡着量给,怕这些人猛的吃多了撑坏肚子。
不过他们丝毫不嫌弃,反而积极询问如何入伙,干点什么活,哪怕穿着糟烂的冬衣睡在碎棉被里也努力表现自己的价值。
他们不怕干活,就怕没吃的。
“或许是我想的太完美了,这些人根本等不及开春变暖……”
“没活干心里不踏实,现在天不好,我们山里人是有吃有喝,不愿意伸手,这些没饭吃的可不就急着干活换饭吃。”
王婶陪着云澈往回走,接了句话。
她也大概知道云澈想做什么,不过平日轮不到她插话,现在说到干活,她算是有些发言权。
“这人呐,他吃谁的粮,心里想的不一样,要是官府的粮,他觉得天经地义,那平时没少给官府交粮食,凭什么受了灾不能吃他的?”
“可要是吃咱们的粮食,他就不这么想了,咱们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给他一口吃的都是积德行善,他不急着干活怕咱们撵人呢。”
云澈听着笑了笑:“都说愚民愚民,照你这样一说,他们哪里愚了?起码还知道吃官府的理所应当。”
“嗐,不合官老爷心意的就是愚民,刁民。”
两人说着话,沿石板路回了小庙隔壁。
着急的二黑汪汪叫着扒门缝,嘴里不住哼唧。
云澈一进门,它就迫不及待的围着主人打转,强壮有力的小短腿时不时扒拉着裤腿,尾巴甩的飞快。
随便喂了它点东西,云澈去里屋更改自己的施工计划。
考虑到流民的心理需求,他不得不做一做黑心包工头,以免这些人不安,被有心人潜伏进来制造混乱。
首先就是取消各种入职福利,改成来领口吃的就赶紧洗干净干活。
其次是员工伙食标准,得分级……
一条条重新规划出来,外面厨房已经飘来香气,院门口的二黑又扒拉着迎接它另一个主人。
那个在晚上时不时就把它大主人欺负哭的主人。
小狗不懂大主人为什么哭,但它感觉大主人好像也没有不开心。
所以它就原谅二主人了,为他举行同样的欢迎仪式。
陆鸣推开院门,大步流星的进院,看看厨房里水缸,跟王婶打声招呼,又进了正房东屋,云澈也刚放下炭笔。
“回来了?快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不要,先亲你,大半天没见着,想死我了!”
陆鸣低声拒绝,凑近了啵地在云澈脸上印了一下。
他没敢亲嘴,怕等会儿刹不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