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还是低估了人们在乱世中渴盼神明济世救民的心理需求。
连云峰的山民借着山里的泉水自流成溪，开垦出勉强糊口的田地，又冒死在四周掠夺其余生存物资，才能造出一方桃源。
但他们的心里依旧迷茫且忐忑，尤其是接触到外界信息最多的山寨上。
几位当家和族老们看的远，知道这是要变天。
可大乾立国近三百年，连云峰没有三百多岁的老人教他们如何应对朝代变迁。
所以他们不止需要神明稳定的赐予粮食活下去，还渴望得到神明指引如何趋利避害，在乱世中保证族群的安全。
陆家人被陆老汉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遍布红丝的眼睛可以看出他一夜没睡，他身后的几个小伙子也同样如此，既兴奋又紧张。
“快准备准备，天一亮就上山！”
朦胧中回过神的云澈默默穿好衣服，有点怕陆老汉猝死……
这个“公爹”年纪也不小了，起码五十岁打底，连续好几天漫山上下的跑，也不知道睡够没有。
别把山神老爷迎上去，他倒走了，这就尴尬了。
总不能说山神老爷把他带走伺候了吧？
陆老太听着老头子安排，把家里最好的衣服翻出来给陆鸣套上，又叫人去带路给洞里面的石头上香祝祷，告诉山神老爷要请它到寨上住。
一家人睡梦中被吵醒，打着呵欠红着眼忙碌。
只有小孩子在惊醒后又茫然地蒙上头继续睡觉。
忙碌不多时，天色发亮。
寨上披红挂彩的队伍也到了，众人把裹了大红花的石头请上竹辇，陆鸣也披着红绸走在人群里，云澈揣着手在后面跟着。
陆老太把大闺女去年给她做的棉袖套翻出来，小跑着追出洞：“老五媳妇你把这个袖套子揣着，路上冷。”
被冻缩脖子的云澈接过崭新的袖套双手插进去，顿时感觉暖和了一点，不再冷冰冰的。
“娘快回去吧，外头冷，等太阳出来了再干活，别不舍得吃。”
他眨了眨眼，寒风吹的鼻子发酸。
陆老太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头寥寥：真是年纪大了，只不过是上山寨而已，怎么就跟生离死别似的。
摇摇头，她转身回了山洞，盘算起看天色安排活计。
——————
迎山神的队伍不小，有百十人，大多都是精壮的小伙子。
整个队伍庄严肃穆，却没有喜乐之声，穿梭在山林雪地里颇为诡异。
少数老头子吊在队伍后面，云澈和侄子陆正风背着包裹也在后面跟着。
刚出洞的时候还很冷，走了一段山路之后更冷了，双腿和脚几乎没有知觉，后背却因为不断走路隐隐冒汗。
云澈不断拿热乎乎的手揉脸，怕风把脸给吹裂了。
“还要多久啊？”
他悄悄问身边的侄子。
陆正风不知道为什么小婶子问这个常识性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指了指旁边高耸入云的一座山峰。
云澈看了看依旧脚下，又看了看比邻的明显比自己这座山头更高的山峰，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他想买缆车票……
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又或者是过了中午，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大红的绸子铺了半里地，迎接那块代表山神老爷的石头，和被山神老爷眷顾的陆鸣。
寨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出来跪迎，这里依旧保持着安静，目光虔诚又满脸激动，显得的格外诡异。
换做不知情的人看见，多半以为是什么邪教仪式。
但他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们在遵循着不许张扬的诫命。
到了山寨，这一切就跟云澈这个快累死的家属就没关系了。
他招呼着大侄子一起跟管事的婆子找地方休息，完全没了要帮忙显灵扔东西的心思。
“快，快去找点吃的喝的，还有热水。”
山上专门负责做饭浆洗的婆子没有伺候人的义务，云澈就使唤自己好大侄儿，让他去搞。
好在这种路程对云澈致命，对陆正风却稀疏平常。
他把包裹行李放好，转身出门，去找吃的和热水。
现在寨上已经没有集市了，转换成战时状态，小铺子全都拆了隔断，砌成大灶台。
陆正风到大灶管事那边儿讲明身份，领了热水和饭食回到他们暂住的屋子，云澈倒在床上没动静。
“小婶子饭来了！”
他把东西放桌上，轻轻叫了一声。
见人没动静，他还以为是太累睡着了，不过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靠近看顿时吓了一跳：坏了，怕是发热了！
陆正风二话不说，转身就往迎山神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