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绕绕遍布积雪,不利于行。
但这只是最表面的,藏在积雪下的那些陷阱,才是直接夺人性命的东西。
李大驴一行人拖拖拉拉的离去,山洞里的陆家人如蒙大赦,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陆鸣被搀扶回洞里,坐在快熄灭的火堆处取暖,好保证他的手和身体不会因为寒冷而麻木,失去迎敌的力气。
“小溪快照应着,我们在洞口守,慧儿和你姑姑看好妹妹和弟弟,不许吭声。”
陆大嫂小声叮嘱过后去和妯娌们一起蹲洞口,洞里的位置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原本是陆老太和四个儿媳轮流打前阵,陆慧陆巧这些大姑娘在中间支应,陆鸣和云澈以及小娃娃躲在最里头。
但随着山寨撤退的动静一传出来,陆鸣就坐不住了。
他知道山寨承担不住这个压力,打算固守一波,耗一耗流民的气力,再做反扑。
但这样也就意味着在山上洞子里避难的老弱妇孺有了被发现的危险。
能不能活下去,全靠运气。
所以他谎称眼睛恢复了,硬是让媳妇带他去了洞口守着。
有小股人不长眼进来直接捅了,人数多了就看命。
“他们还会回来吗?”
云澈往快熄灭的火堆里加了几根玉米芯,淡淡的烟气随着热量缓缓飘散。
“不知道,如果他们真心投靠,或许会救了一两个人来,送到我们这里,也或许没走远,就在附近转悠,找机会闯进来。”
陆鸣语气平静,对李大驴的言辞没抱太大希望。
他太清楚流民了。
能在饥荒里活下来的流民没有善茬儿,什么都吃,良善之辈是活不下来的。
他们和野兽的区别是有人形,能在有食物吃的时候保持理智,可一旦没有东西吃,就不一样了。
他们比连云峰山寨的人还要残忍百倍。
毕竟山寨是有粮食吃的,他们没有。
“熬过这一关就好了,熬过这关口,有山神老爷庇护,我们就有吃不完的粮食,这个世界会安定下来,大家不再为一口吃的厮杀。”
云澈看着玉米芯在青烟中一点点被余烬点燃,跳动出微弱的火苗,轻轻舔舐锅底。
他无比希望自己拥有神力,可以镇压满山遍野的暴乱,制止他们饥饿的叫嚷,让山寨拿出所有粮食,大家一起坚持几天。
连云峰的所有土地给他,只要十几天,他梦里的土地就会长出能填饱肚子粮食……
这样一点点坚持周转下去,梦里的良田会让所有人都吃饱,不再有饥馑。
可是,他做不到。
他只有一点点土地,没有能把控一切的武力。
“嗯,我们会熬过去的。”陆鸣摸索着揽过媳妇的肩,语气坚定。
“我们有山神庇护。”
云澈难得没有抗拒这次亲昵举动,静静依在陆鸣怀里,听着那颗心的律动。
山神,这个两人的最大秘密,让他们可以对未来充满希望。
若没有“山神”,或许陆鸣依旧有挣扎活下去的勇气,为媳妇和父母兄弟。
但云澈恐怕就没有刚来时的天真了。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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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三嫂本来应该叫陆三嫂,或者阿振家的。
不过因为陆家寨全都姓陆,她男人家人又多,陆三嫂这个称呼就不大合适,重叠的太多。
所以她像很多妇人一样,用自己男人的名字来区分,例如成嫂庆嫂之类的,或者阿成家的,阿庆家的,她就是阿振家的。
但那是以前了,现在她叫苗三嫂。
因为她男人死了。
死了男人的寡妇用娘家姓称呼,代表她可以随时改嫁,夫家这边不会强留。
所以她从阿振家的这个称呼转变成了苗三嫂。
苗三嫂此刻挥舞着手里手里的钢叉,恐惧地望着围在洞口的那几个人。
洞外一道道赤裸又贪婪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根本不敢跟这些人对视,但她身后还有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吓的哇哇哭。
她不得不拿出所有勇气来面对如同野兽一般的流民。
“啊!滚!我杀了你们!”
颤抖的手,因恐惧而而泛出的生理性泪水,无一不在透露着她的软弱。
洞外的流民什么也没有做。
他们不像传统反派那样狞笑或淫笑着扑上来,只是扒开洞口的枯草藤蔓后,忽地笑了几声,便静静的看着里面一大两小。
就是这样审视猎物的眼神,让苗三嫂惊悚不已。
锋利的钢叉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锋芒,威胁洞外的人。
其实这个洞很小,不过两三米深,洞口也小,甚至容不下两人并行,按说是很隐蔽的存在。
洞里面扑鼻的臭味是暴露她们的主要原因。
一般躲在洞里的人家会用便桶之类的东西,把一家人的粪便集中起来,在夜里偷偷出去挖坑埋了。
日常需要水也是夜里偷偷去取。
但苗三嫂不一样,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人帮她取水埋粪,她的两个孩子也小,一个不到三岁,一个才断奶,离不开她。
她男人死了,公婆妯娌都嫌她是拖累,不愿意帮忙照看。
“如果只有一个孩子,我们帮帮忙也没什么,但这个小的呢?他什么都不懂,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哭,听我一句劝,算了吧。”
婆婆略有不舍的劝慰,是让她放弃这个不够听话的孩子。
但她不舍得,所以带着两个孩子自己找了个小山洞……
可是冬天的严寒无法侵入这个狭小的山洞,让她们得以活命,但洞里积累的臭味,也成了暴露她们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