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黑的快极了。
忙碌的人们有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四周光线暗的厉害,几乎快要看不清回家的路。
再一抬头,天已经暗的没有一丝光芒。
大约是都在庆祝劫后余生的缘故,许多人家的晚饭或多或少的煮点荤腥,有的祭奠死去的家人,有的慰藉自己的肠胃。
淡淡的烟火味沿着各个洞窟缝隙,逸散开来,笼罩在各个山头。
连云峰的山寨上依旧严守门户戒备着未知的危险,里面的人进进出出颇为忙碌。
许多年轻的小伙子没经过事,跟在年纪大的屁股后面跑,学着老一辈应对这种“战后”工作。
不过寨子里最要紧的地方就三处,武库,粮库,议事的大屋。
所有人奔走的地点,也就这三处。
“救济的粮食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按各家人口算,大人每天二两,孩子减半,家里有在寨上的每月多发五斤,出去运粮的,战死的也是这个章程,按以前的例子来,错不了。”
粮库里统计完救济人数的几个族老低低议论着,手边送来的饭食却只是稀粥和萝卜咸菜。
唯一的亮点大概是咸菜里那少许肉丁。
“也就先发上半个月的,要是外面进来的粮食不够,还得勒紧裤腰带熬一熬。”
“听说陆家寨那边山神老爷显灵,有一户得了粮食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我去茅房的时候看见了,他们抱一堆绿叶子回来,还有几个嫩棒子和豆秧子。”
说到这里,又有人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儿:“对,议事的大屋那边儿来人说山神老爷要盖座小庙,老陆头和一只手的老陈说,按山神爷的章程,只要供起来,它老人家就会发粮食,但是……”
粮食这个字眼一出,其余几位族老顿时停了吃饭的动作,紧紧盯着那个半路出去一趟的老家伙。
他们这一整天都在打算盘统计人口死伤情况,清点存粮和棉花布匹,累得头晕眼花还不敢停下动作。
不就是怕算慢了饿死、冻死人?
要是山神老爷能变出粮食,他们还这么拼命干什么?
先建庙呗!
“这可不是小数目,几千口子吃饭,山神老爷能给出多少粮食?”
有族老放下碗筷,着急地打断了那人的话。
“这倒没说,它还立了几项规矩,兴许是要等建好庙,我们照规矩办事,才能问多少粮吧?听说还有几颗没熟的豆秧子带回来,煮个毛豆刚好。”
“走走走,别听说了,咱们去那边儿大厅里!”
性子急的懒得在这儿听不知道多少道的消息,把碗里的粥咕噜咕噜两口喝,匆忙招呼众人出门。
直奔靠山正中的大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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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上准备如何面对山神显灵的大喜暂且不知。
陆家人收拾山洞的速度倒也不慢。
不过大半晌的光景,就把原先被陆四婶家占去的洞室收拾干净,又在两个山洞中间稍高一点的地方找了个洞打扫整齐。
这回陆家大小二十几口算是住的宽敞些了。
但陆老太却有些不放心老五两口子这边,思来想去没想出怎么分置人手。
家里大姑娘多,孩子也多,能派上用场的小子只有老二老三家两个,老头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回窝,老五的眼睛还没好全。
想了又想,她把老大老二两家留在了大山洞,带着老三老四两家又回了小山洞,中间那个先空着。
等行李被褥铁锅什么的全分置完毕,天也黑了下来。
小姑娘们组队从外面捡回来的树枝带着潮气,不过边烧边烘干,除了最开始有点烟呛人,后来也就好了。
云澈在家也没闲着,他张罗了一锅好菜,是用昨天的腊肉炒的,分了两份,给大嫂那边儿拿走一份,又单盛出来半碗给陆老汉留着。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上,反正多少是个象征意思。
陆老太尽管心疼云澈做菜下手狠,但人家味道做的确实不错,没有糟蹋东西,她也就忍了。
“有没有先煸出油?”
“煸过了,那些油还够炒两回菜。”
猪油虽香,但要趁热吃,这天气稍微凉些它就有凝固的架势,所以一大家人也不用碗盛了,拿着贴的饼子围着锅吃,暖和又热乎。
听到儿媳说还够吃两次的猪油,陆老太又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讲起要省着过日子云云。
其余人自然是闷头吃饭,老实听训。
尤其是老三家的陆正风,玉米面饼子一个接一个的塞,两口菜一个饼子,连热水都不带送的。
其余小丫头也不遑多让,难得有放开肚子吃饱饭的时候,都是干饭的好手。
洞室内满是饭菜的香气,云澈不想吃饭还被唠叨,索性转移话题:“娘,听说山那边儿有煤,现在没东西烧,寨上会不会把煤弄出来烧?”
虽说古人不太会用煤,而且容易搞中毒,但眼看没东西烧,总不至于光靠砍树过冬。
“应该会,那东西烧的快又有味儿,闻多了头晕,你们用的时候小心些。”
陆老太盘算着等其他几个儿子回来还要挪窝,于是叮嘱起云澈,叫他注意。
“嗯……我倒是听说过一种用煤的法子,可以让它烧的慢,耐用,味道还小,到时候阿鸣做了庙祝,可以试试。
用上那种烧炭的小炉子,把锅或者罐子放上面,一天到晚都有热水用。”
云澈连说带比划,听的陆老太嘴巴微张,满是不可思议。
陆鸣不像老娘那般惊讶,对媳妇儿描述的炉子和煤球也有几分期待。
他在外面见过那种烧炭的小炉子,却没见过烧煤的。
不过即便期待,也只是寥寥。
远不及他心里却充斥着的另一种情绪,那是一种胀胀的,像是想冲出去大喊几声,或在地上打几个滚儿的舒爽。
因为他媳妇说,等他当了“山神老爷”的庙祝才把这个法子拿出来。
这就是给他做脸面。
媳妇本来就把所有名声和好处都推在他身上了,这固然有他心疼媳妇,怕别人觊觎的考量。
但媳妇也明明可以自己把这个功劳揽下,为自己增添些名声,可她还是把这个功劳推给自己……
不知不觉,陆鸣心底萌生的喜悦憋红了脸颊。
陆老太在一旁瞥见,连忙伸手去摸他额头,可别发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