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云裳小筑”后院的高炉余温尚存,空气中弥漫着焦炭与金属的独特气味。苏云浅正与春桃及几位核心工匠收拾现场,叮嘱后续处理与保密事宜,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叩门声。
众人皆是一惊,如此深夜,谁会来访?
春桃紧张地看向苏云浅。苏云浅心中微动,隐隐有所预感。她示意工匠们留在后院,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裙,对春桃道:“去开门,请客人到前厅。”
当春桃引着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影穿过月洞门,出现在前厅时,尽管有所预料,苏云浅的心跳仍是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风宸煜依旧是一身墨色常服,并未穿着亲王蟒袍,但那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气势,却让这简陋的前厅瞬间显得逼仄起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第一时间便落在了苏云浅还带着些许烟灰痕迹的指尖,以及她身上那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热意与金属气息上。
“王爷深夜莅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苏云浅压下心中波澜,微微屈膝行礼,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对方只是一个寻常的深夜访客。
风宸煜深邃的眸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并未绕弯子,直接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那块灰白色的生铁样本:“此物,可是出自苏小姐之手?”
苏云浅看着那块熟悉的铁块,心中了然。她并不意外他能拿到,这座京城,能完全瞒过这位战王眼睛的事情,恐怕不多。
“是。”她坦然承认,“云浅闲来无事,琢磨些新奇玩意儿,让王爷见笑了。”
“新奇玩意儿?”风宸煜向前一步,逼近的距离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苏小姐可知,边境将士正因军械不利,浴血苦战,死伤枕籍?你这‘新奇玩意儿’,若能用于军国大事,可救万千性命!”
他的目光灼灼,紧紧锁住苏云浅:“本王需要你炼出的这种铁,越多越好!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金银、人手、原料,本王一力承担!”
苏云浅迎上他迫人的视线,并未退缩,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风宸煜眉头微蹙。
“王爷,”苏云浅声音清越,打断了他可能产生的误解,“仅凭这生铁,还不够。它质地虽纯,但过于脆硬,直接打造兵器,易折易断。需经过进一步锤炼,去除杂质,控制碳量,方能成为坚韧锋利的钢材。这,需要更复杂的工艺,和…时间。”
她并非藏私,而是在陈述客观的技术瓶颈。
风宸煜闻言,非但没有失望,眼中反而爆发出更亮的光彩!她果然懂!她不仅懂得炼出更好的铁,更懂得如何将其变成钢!
“需要什么工艺?多久时间?”他追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苏云浅沉吟片刻,道:“我可尝试‘炒钢法’或‘灌钢法’进行改良。但这需要反复试验,优化流程。而且,此地狭小,人手不足,难以大规模生产。”
她抬眸,直视风宸煜:“王爷,炼钢之法,关乎国本,其价值,非金银可以衡量。云浅可以助王爷,但云浅需要保证,此法不会被滥用,其利,需真正惠及边疆将士。此外,云浅自身,以及‘云裳’上下,需得王爷庇护,不受外界干扰,尤其…是来自侯府或其他势力的恶意。”
她这是在谈条件,也是在寻求一个稳固的同盟。她展现出了足够的价值,现在,是她索要回报和保障的时候。
风宸煜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冷静、理智,有着超越年龄的智慧与胆识。她不像寻常闺秀那般怯懦或矫情,而是像一个平等的合作者,清晰地列出自己的筹码与要求。
“好!”他几乎没有犹豫,斩钉截铁道,“本王答应你!炼钢之事,由你全权主导,一应所需,本王无限供应!此法列为军中最高机密,除你我及核心工匠,绝不外泄!至于你的安全…”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有本王在一日,无人能动你及‘云裳’分毫!侯府那边,本王自会敲打。”
这便是他的承诺,重若千钧。
“多谢王爷。”苏云浅微微颔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这位权势滔天的合作伙伴,她的许多计划,将能更快推进。
“何时可以开始下一步?”风宸煜已是迫不及待。
“明日。”苏云浅道,“请王爷选派数名绝对可靠、精通锻造的工匠前来。同时,我需要更多的铁矿石、焦炭,以及一批特定的粘土和石英砂。”
“可以!”风宸煜雷厉风行,“明日晌午之前,人与物必定送到!”
正事议定,前厅内的气氛缓和了些许。风宸煜看着烛光下女子沉静的侧脸,忽然问道:“你似乎…对这等军国匠造之事,颇为熟稔?”
苏云浅指尖微蜷,面上却不动声色:“闲书杂记看得多了,便生出些兴趣,自行揣摩罢了。让王爷见笑。”
风宸煜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只需确定,她是友非敌,且能力卓绝,便足够了。
“夜已深,本王不便久留。”风宸煜起身,“明日,静候佳音。”
他将那块生铁样本轻轻放在桌上,转身离去,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却留下了足以改变战局的可能。
苏云浅看着那块在烛光下泛着冷光的铁块,又望向风宸煜消失的门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合作,已成。
接下来,便是将脑海中的知识,转化为这个时代最锋利的刀刃。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这位战王爷,以及这个国家的命运,已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而她,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