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庄试验田里,新式农具与选种法初显威力,秧苗长势喜人,老农们态度逐渐转变;
风宸煜于朝堂之上,借农事初成之机,力排众议,推动设立“劝农司”,专司新法推广;
而冯·埃森巴赫的阴影已悄然笼罩皇庄,一场针对新农具与核心匠人的阴谋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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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京郊皇庄的试验田里,已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使用了深耕犁和条播器的田块,秧苗行距整齐,株株挺拔,叶色深绿油亮,根系显然扎得更深,更能抵御初夏偶尔刮起的干热风。而旁边沿用旧法耕种的对照田,秧苗则显得高矮参差,叶色泛黄,在风中摇曳得有些无力。
差距,一目了然。
最初那位提出质疑的白发老农,名叫李老根,如今几乎是天天蹲在田埂上,看着那一片长势旺盛的秧苗,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惊异,又从惊异变成了近乎虔诚的专注。他时不时用手丈量苗距,扒开泥土查看根系,嘴里喃喃自语:“神了,真神了……这‘格物’的道理,竟比俺们老辈传下来的经验还准成?”
其他庄户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需要苏云浅催促,每日都有农人围着理工学院的学生,追问那手摇脱粒机何时能用,那“土化肥”该如何施用才更安全有效。甚至有人大着胆子,询问是否能将自家临近的薄田也划一小块出来,试试新法。
苏云浅并不藏私,耐心解答,并让学员记录下不同土质、不同管理方式下的细微差异,进一步完善她的农业技术手册。她深知,让百姓信服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理论,而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丰收希望。
这一日,她正指导学员如何根据叶色判断追肥时机,一骑快马驰入皇庄,带来了风宸煜的口信。
“王妃,王爷让属下禀报,朝堂之上,关于设立‘劝农司’之议,时机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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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气氛微妙。
风宸煜手持一份由理工学院初步整理、苏云浅最终核定的《京郊皇庄新式农法试行录》,声音朗朗,回荡在殿宇之间:
“皇兄,诸位同僚。京郊皇庄试行新法,至今月余,成效卓着。据实测,使用新式深耕犁,垦地效率提升五成,深度增加三成,利于保墒蓄肥;条播器播种,出苗率提升两成,苗齐苗壮,便于田间管理;初步筛选之良种,长势明显优于旧种。依此估算,今岁试验田亩产,至少可增三成以上!”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殿内便响起一阵细微的抽气声。三成!这对于一个以农立国的庞大帝国而言,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那将是更加充盈的国库,更多能养活的人口,更稳固的江山基石!
陈阁老垂着眼皮,面无表情,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无法在确凿的数据面前公然反驳,只能迂回进击。
“摄政王所言若属实,自是祥瑞。然,农事关乎国本,岂能因一时一地之效而贸然推广?各地风土人情迥异,此等‘奇器’是否适用?若强行推广,引得民间动荡,又该由谁承担?”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况且,此等农具打造,所费不赀,若由朝廷主导,难免与民争利,加重百姓负担。”
立刻有御史附和:“阁老所言极是!更何况,若各地工匠皆去打造此等铁器,何人织布,何人烧陶?此乃动摇百业根基啊!”
风宸煜早有所料,冷笑一声:“陈阁老忧国忧民,本王感佩。然,阁下可知,为何要设‘劝农司’?正为因地制宜,逐步推广,而非一刀切!司内设精通农事、工事之专员,分赴各州府考察,制定适宜本地之策。至于与民争利?”他目光扫过那些出声反对的官员,“敢问诸位,是让百姓守着旧法忍饥挨饿算是‘利’,还是让他们用新法多打粮食、丰衣足食算是‘利’?‘劝农司’初期只做引导与标准制定,具体打造,可授权于各地信誉良好的铁匠铺,朝廷统一采购、补贴部分,岂会动摇百业?分明是带动百业兴盛!”
他言辞犀利,逻辑严密,将对方的质疑一一驳回。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握着皇庄那实实在在的成果,这是任何空泛的道德文章都无法抹杀的力量。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手中那份记录详实的试行录,又看了看殿下昂然而立、气势逼人的弟弟,以及那一片虽然沉默但显然已被数据打动的中间派官员,终于缓缓开口:
“农事,国之根本。既有良法,自当推广。摄政王所奏,设立‘劝农司’,专司新式农法、农具之改良与推广,准奏。具体章程,由摄政王会同户部、工部详议后,再行上奏。”
“臣,领旨!”风宸煜躬身,嘴角掠过一丝胜利的弧度。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设立一个衙门,更是将“格物致知”的理念,通过关系国计民生的农业,正式楔入了帝国僵化的体制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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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胜利消息传到皇庄,苏云浅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过多欣喜。她关注的,始终是脚下的土地和手中的技术。
然而,她忽略了,或者说,她即使预料到也暂时无法分神去应对的,是那隐藏在阴影中的恶意。
夜色再次笼罩皇庄。不同于以往的静谧,今夜,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借着月色,摸到了庄内临时搭建、用于存放和修理新式农具的工棚附近。
工棚由两名皇家侍卫和庄内安排的几名青壮轮流看守,看似严密。但其中一名负责后半夜值守的青壮,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他叫赵四,家中老娘久病卧床,欠下了印子钱,利滚利已快将他逼上绝路。
前两日,一个自称是京城某大粮行管事的人找到他,许下重金,只要求他在这两晚值守时,悄悄打开工棚侧面的一个小窗闩,并在巡逻时“恰好”避开那个方向片刻。
赵四内心挣扎,但想到病榻上的老娘和凶神恶煞的债主,那沉甸甸的银锭最终压垮了他的良知。
子时刚过,轮到赵四巡逻。他按照约定,磨蹭着走到工棚另一侧,假装系鞋带,拖延了片刻。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几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到工棚侧面,轻轻一推,那未闩紧的小窗应声而开。其中一人灵巧地钻入,借着微弱的月光,迅速找到了摆放整齐的深耕犁和条播器。他并非要盗走整个笨重的农具,而是取出随身携带的特制工具和软泥,精准地拓印下几个关键部位的结构,尤其是犁铧的弧度、连杆的接驳方式等核心细节。随后,他又飞快地翻看了一下桌案上学员们留下的部分图纸草稿,将几张重要的塞入怀中。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当赵四磨磨蹭蹭绕回来时,黑影已然消失,小窗虚掩,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远处,皇庄外围的山坡上,冯·埃森巴赫男爵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身边那名随从低声道:“男爵阁下,得手了。有了这些拓印和图纸,我们的工匠足以仿制出类似的农具。就算无法完全理解其原理,也能极大提升我国的农业效率。”
冯·埃森巴赫志得意满地点点头:“很好。接下来,是那个负责打造这些农具核心部件的匠人……听说他家里有个儿子,在城里的书院读书?”
夜色更深,试验田里饱满的稻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辉,预示着丰收在望。然而,一只无形的黑手,已经窃取了部分培育这“金穗”的奥秘,并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更深处的核心。
苏云浅站在自己居住的小院门口,似有所觉地望向工棚方向,微微蹙眉。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科技的种子正在破土,但守护它的篱笆,必须筑得更高、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