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依旧难走,但张新月的脚步却轻快了许多。她不再刻意回避回忆,而是学着坦然面对,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的片段,似乎也在这一路的跋涉中,变得淡了些。
抵达山脚后,两人一同飞往伦敦。张新月曾因演出来过这座城市,如今再看,街头的红砖建筑、泰晤士河上的游船,都透着不一样的韵味。
奥利弗果然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他带着张新月走进校园。
古老的哥特式教学楼爬满青藤,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草坪中央立着一座青铜雕塑,是位手持指挥棒的音乐人,神情专注而虔诚。
张新月缓缓走过去,指尖轻轻抚过雕塑冰凉的底座,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姑姑说过,父亲上学时总爱穿白衬衫,眉眼清俊,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排着几排木质长椅,漆面已经有些斑驳,却依旧干净整洁。
她走过去坐下,指尖摩挲着椅面的纹路,仿佛能触到几十年前父亲留下的温度。姑姑曾告诉她,父亲这辈子最怀念的就是上学时光,常常坐在校园的长椅上看书到黄昏,说那时的日子纯粹又自由,满是对音乐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
阳光暖暖地落在肩头,张新月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年轻的父亲捧着乐谱,坐在这张长椅上轻声哼唱,风里都是青春的味道。
奥利弗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候。等她睁开眼,他才笑着说:“这里的每一处都有故事,很多学生毕业后,还会回来看看这些长椅和雕塑。”
随后,奥利弗邀请她去听了一堂公开课。教室里,学生们眼里对音乐的热爱纯粹又热烈,他们讨论乐谱时的专注、弹奏乐器时的投入,深深打动了张新月。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总说想做一只蝴蝶,把好听的音乐带到世界各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她似乎早已忘了这份初心,直到此刻,才重新找回了那种纯粹的热爱。
下课铃响,学生们陆续离开,奥利弗走到她身边,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张新月眼底闪着光,语气难掩激动:“令我一生难忘,我好像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谢谢你,奥利弗。”
“那留下来当老师怎么样?”奥利弗顺势提议,眼里带着期许,“你的气质和对音乐的感知,很适合做老师,也能把你的想法传递给更多喜欢音乐的孩子。”
张新月有些犹豫,眼里满是向往:“我非常期待,可我没有教师资格证,恐怕不符合要求。”
“正好学校有教师资格的报名考试机会,下个月就开始考试,你可以试试。”奥利弗鼓励道,“以你的基础,再稍微准备一下,一定没问题。”
张新月心里一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她当即决定报名,或许,这就是她新的开始。
奥利弗又热情地邀请她去农场的家做客,见见他的妻子和女儿,尝尝他妻子做的手工蛋糕。
张新月满心向往,却还是摇了摇头:“我真的很想去,但时间太紧了,我得先回中国处理一些私人事务,还要赶回来准备考试。”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奥利弗并不勉强,眼里带着理解,“等你处理完事情回来,我再带你去农场,我妻子一定会很欢迎你。”
告别奥利弗,张新月来到了机场。只是这一次,她的心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笃定。她知道,等处理完国内的事,伦敦会有新的生活在等着她——那里有父亲的青春印记,有她重拾的初心,而那些曾经的烦恼和思念,终将在勇敢面对中,变成成长的养分,滋养着她走向新的人生。
训练基地的储物柜前堆得乱糟糟,好几只运动包敞着口,汗湿的球衣露在外面。
郑加许把护腕狠狠摔进背包,拉链没拉严就踹了一脚柜子:“凭什么周晓阳能配三个陪练?咱们连瓶运动饮料都得按人头领,多拿一瓶都要被念叨!”
他脚边的蛋白粉罐子倒了,滚到走廊中间,金属碰撞地面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潘逸冬正用湿巾擦球拍,擦完小心翼翼放进定制拍套,拉链拉得不急不缓:“去年世锦赛预选赛,我不也没陪练,照样打进去了?”他抬头时嘴角带着点笑,眼底却有掩不住的红血丝,“能站在世锦赛的赛场,已经比省队里那些练了好几年没出头的人幸运多了。”
郑加许一把勾住他脖子,额头重重撞了下他肩膀,力道大得让潘逸冬趔趄了半步:“少来这套!从省队到国家队,咱俩哪次不是硬把‘不可能’打成‘王炸’?”少年眼里燃着股不服输的劲,“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进省队,紧张得把球拍都拿反了,教练盯着你看的时候,还是我偷偷给你递了个眼神,你才反应过来...等这次你拿了冠军,我要让那帮势利眼上赶着求咱们续约!”
晨光把停机坪染成暖黄色,潘逸冬站在队伍第三排,防风外套被风吹得贴在身上。记者的相机镜头凑得很近,镁光灯晃得他眼睛发花,只能下意识地眯着眼。
机舱里的气味不太舒服,消毒水味混着皮革座椅的味道。
潘逸冬数着座位号走到17排,身旁郑子许的位置空着。安全带“咔嗒”扣上的瞬间,手机在口袋里震得厉害。
“我被拦住了!”郑加许的消息带着三个抓狂的表情包,后面紧跟着一行急乎乎的字,“那帮人说我临时证件缺个签字,正在补材料呢!你先飞,我肯定能赶上!”
潘逸冬反复刷新对话框,直到飞机开始滑行,屏幕上始终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舷窗外的跑道往后退得越来越快,他摸出背包侧袋里两人去年的合照,郑加许在照片里比着剪刀手,笑得没心没肺。
“要喝点什么吗?橙汁还是矿泉水?”空姐走过来询问。
潘逸冬低声说:“矿泉水,谢谢。”
巴黎的暮色裹着塞纳河的湿气飘进运动员村,彩旗在晚风中飘着,带着点黏腻的凉意。潘逸冬攥着房卡,手心全是汗,电梯上升时数字跳得让人心里发慌。
推开房门,他第一时间摸出手机,按下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机械的关机提示音响了一遍又一遍,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
他躺在空荡荡的床上,盯着天花板数吊灯的纹路,直到窗外的灯火全亮起来,郑加许的消息依旧停留在那句“我肯定能赶上”。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睡了会儿,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潘逸冬胡乱洗了把脸,抓起球拍就往训练馆跑——离第一场比赛只剩五天,磨合战术、找手感的时间本来就紧,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
训练馆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已经有了动静。潘逸冬推开门,脚步突然顿住:周晓阳正和三个陪练打得热火朝天,球拍撞击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赵祥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战术板不时指点两句。而本该属于他的三号球台,空荡荡地摆在角落,连球网都没拉。
他攥着球拍站在原地,后背慢慢泛起凉意。郑加许说证件有问题,他没多想,只当是流程上的小插曲。
可现在,训练馆里其他队员的陪练都到齐了,唯独郑加许杳无音信,再联想到赵祥之前对周晓阳的格外关照,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钻进脑海——郑加许根本不是证件出了问题,是被赵祥故意扣下了!
潘逸冬走到三号球台边,伸手想拉球网,手指却顿在半空。乒乓球单打训练离不开陪练,没人喂球、没人模拟对手的节奏,光自己对着空气挥拍根本没用。他拿起一个球,往台面上扔了一下,球弹起来,孤零零地滚落在地。
潘逸冬靠着球台站着,手里的球拍被攥得发烫。他想给孙明义打电话,可指尖碰到屏幕,又泄了气——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徒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移动,潘逸冬就那么傻站着,偶尔机械地挥两下拍,却连像样的击球动作都做不完整。他望着空无一人的对面球台,仿佛看到郑加许往常站在那里,冲他喊“再来一个”,可现在,只剩下满室的空旷和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远处,赵祥恰好抬头朝这边看过来,眼神扫过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潘逸冬的心猛地一沉,后槽牙死死咬住腮帮,舌尖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