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逸冬退烧出院的第二天,就一头扎进了训练馆。
他变得比以前更拼,每天早出晚归,训练时拼尽全力,休息时却总一个人缩在角落,话少得可怜。
队友们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和沉默的侧脸,都心疼得不行,却没人敢轻易开口安慰——谁都知道,张新月的事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多说无益。
只有训练间隙大家凑在一起嘻嘻哈哈打趣时,潘逸冬才会偶尔应上一两句话,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郑加许私下里对着孙明义叹气:“你说这可咋整?他这么憋着,迟早得憋出毛病来。”
孙明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也透着无奈:“还能咋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慢慢来吧,总会冲淡的。”
这天训练到深夜,馆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潘逸冬和郑加许并肩往宿舍走,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贴在安静的柏油路上。
潘逸冬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记忆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开了缺口,汹涌而出——以前和张新月一起散步的夜晚,天上总挂着一弯细细的月牙,旁边挨着颗亮闪闪的星星,温柔的光洒下来,映着她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亮得晃眼。
可此刻的天空,乌云压得极低,浓得化不开,连一丝星光都被严严实实地吞没了,只有几只夜鸟扇着翅膀,在厚重的云层里匆匆穿梭,连叫声都透着几分沉闷。
“月亮去哪儿了?”他喉咙发紧,声音轻飘飘的,落在夜风里,碎成了细沙。
郑加许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愣了好半天,才挠了挠头说:“这阵子总下雨,云层太厚,月亮……大概是躲在云后头偷懒呢吧?”他没太懂潘逸冬话里的意思,只当他是单纯在说天气。
潘逸冬没应声,依旧盯着天上翻滚的乌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青黑的阴影。夜风吹起他汗湿的衣领,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动他攥得紧紧的拳头。
“等云散了,她就回来了。”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过身,脚步加快,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挺直的背影里,隐约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劲儿。
而远处的天边,不知何时,厚重的乌云正在悄悄散去,几颗星星挣脱了束缚,在墨蓝色的天幕上若隐若现,像是点点希望的微光,悄悄亮了起来。
张新月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林徇小心翼翼地把病床摇成半坐的角度,动作轻得生怕惊扰到她。
张翠平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过来,于妈站在一旁,笑着说:“这粥我熬了三个小时,里面放了你爱吃的海参和瑶柱,多喝点补补身子。”
张新月喝了两口粥,忽然开口问:“关关呢?她没来美国吗?”
于妈和张翠平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难言之隐,一时没接话。
林徇连忙笑着打圆场:“她没来呢,表姐让她留在海城打理你公司的事,你别操心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是啊是啊。”张翠平顺着话头往下说,“晚上想吃点什么?让于妈给你做。汤面怎么样?我记得你以前有段时间特别馋这个,你林叔叔请了好几个大厨做,你都说不合口味,后来还是于妈请教了个神秘人,才做出了你爱吃的味道。”
张翠平说得兴致勃勃,却没注意到张新月的眼神暗了暗。她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秘人”其实是潘逸冬,张新月当年爱吃那碗面,不过是因为里面裹着爱情的滋味。
于妈心里清楚,可这话她不敢说——毕竟两人刚分手,提起来只会戳她的痛处。
见于张新月脸色有些异样,于妈赶紧打圆场:“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咱们新月现在正好尝试点新美食,多换换口味多好。”
“那做点什么好呢?”张翠平转头问于妈,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晚饭,试图转移话题。
张新月没参与她们的讨论,只是望着窗外的风景,眼神有些放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开口:“云吞,我想吃云吞。”
于妈立刻高兴地拍了下大腿:“行!我这就回去做,还是你从小爱吃的虾仁馅!”
“不。”张新月轻轻打断她,“我想吃荠菜馅的。”
于妈愣了一下,纳闷地说:“你以前最不爱吃荠菜了呀,觉得有股怪味。”
“她是想尝试点新的。”林徇在一旁笑着解释,心里暗自高兴——他觉得,张新月这是真的想放下过去,忘记潘逸冬,开始新的生活了。
大家听林徇这么一说,都明白了过来,于妈连忙应着:“好嘞,荠菜馅就荠菜馅,我这就去买新鲜荠菜!”说着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林徇还在为刚才的发现欣喜,张新月却依旧望着窗外。
天边的云絮慢悠悠地飘着,看似能卷走一切,却带不走她记忆里那些深刻的痕迹——比如潘逸冬为她调的面汤,比如他曾说过,荠菜馅的云吞最鲜,只是她一直不肯尝。
墓园里静得能听见风穿过柏树叶的轻响,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则强站在王海玲的墓前,身形挺拔却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一站就是良久。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眼前一遍遍浮现出王海玲笑眼弯弯的模样——她穿着那条明黄色的碎花裙子,站在阳光下,裙摆随风轻轻晃动,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更清晰的,是她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反复托付:“则强,帮我好好照顾新月,护她周全。”
林则强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王海玲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愧疚:“阿玲,对不起。”
“我没有照顾好新月,让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受了这么多苦。”他顿了顿,眼底翻涌着坚定的怒意,“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那个幕后黑手。这些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绝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风轻轻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像是无声的回应。
林则强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备好了一切。请你相信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给新月一个交代,也对得起你当年的托付。”
说完,他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身影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孤绝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