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实质的灰色颜料,浸染了林夏的视野,堵塞了她的呼吸。她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目光所及,是无限延伸的、毫无生气的灰白。天空是单调的幕布,大地是干涸的尸骸,远处那些扭曲融化的建筑残骸,如同巨大怪物的骨骼,无声地诉说着某个世界的终结。
这里没有风,没有温度的变化,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绝对的死寂压迫着耳膜,比“沉默之心”内部那种浩瀚的寂静更加令人窒息——那是非人的、永恒的寂静,而这里,是生命被彻底抹去后留下的、冰冷的真空。
陈默躺在她身边,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左臂上那稳定下来的蔚蓝色纹路,在这片灰白背景中,像是一滴不该存在的、活着的墨水。这唯一的生机迹象,反而加深了周遭环境的死寂与绝望。
他们逃出了“沉默之心”的核心,却坠入了万物终结之后的坟场。
林夏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是某个被“噬渊”彻底吞噬的平行世界?还是“频率锁”之外,宇宙中无数类似悲剧的其中之一?守墓人、李隐、甚至“寂灭星枢”的古老记录,都未曾提及这样的地方。
她尝试调动脑海中的“星图”,但那源自“频率锁”的秩序之力,在这片规则似乎都已死亡的土地上,变得异常晦涩、凝滞,如同生锈的齿轮,只能勉强运转,几乎无法提供有效的感知或指引。
体力与精神力的双重透支,加上这铺天盖地的绝望感,让她几乎想要就此放弃,永远闭上眼睛。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从她贴身收藏的那个“共鸣石棺碎片”上传来!
不是之前那种能量的共鸣或低语,而是一种……指向性的震颤!
她猛地惊醒,掏出那个石匣。石匣表面的孔洞中,原本因能量消耗而黯淡的光芒,此刻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着,并微微偏向某个方向——指向这片灰白坟场的深处!
石匣……在指引方向?
在这片万物死寂之地,还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这“频率锁”碎片的反应?
是另一块碎片?是某个尚未完全崩坏的“应力点”?还是……别的什么?
一丝微弱的、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在她冰冷的心中重新燃起。坐以待毙是死,跟随这莫名的指引,或许……还是死。但至少,是在寻找答案的路上死去。
她挣扎着站起身,再次背起陈默。他的体重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一些,或许是她太疲惫了。
遵循着石匣震颤指引的方向,她迈开了脚步,踏上了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坟场。
脚下的“土地”坚硬而脆,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如同踩碎骨粉般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四周的景象单调得令人发疯,除了灰白,还是灰白。偶尔能看到一些更加巨大的、难以辨认原貌的金属或晶体残骸,它们以各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扭曲、断裂,仿佛在最终的毁灭瞬间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力量。
没有生命,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流动的迹象。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已被“噬渊”榨干、同化,然后如同嚼剩的残渣般被随意抛弃。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形成的盆地。盆地中央,矗立着一个东西,让林夏骤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座……石碑。
不是“沉默之心”内部那记载着星图与历史的黑色晶体石碑,而是一座由某种暗淡的、仿佛融合了岩石与金属的灰色材料制成的方尖碑。它同样古老,布满了风蚀的痕迹,但风格截然不同,更加粗犷,更加……人工。
而在那座灰色方尖碑的顶端,镶嵌着一块东西——一块正在散发着微弱、却坚定不屈的乳白色光芒的晶体碎片!那光芒的质感,与“共鸣石棺碎片”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古老!
石匣的震颤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林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快步走向盆地中心,靠近那座方尖碑。
离得近了,她看到灰色方尖碑的表面上,也刻着一些符号和图案,并非“寂灭星枢”的星图,而是一些简练的、仿佛记录着某种灾难和逃亡的叙事壁画,以及一些她从未见过的、充满绝望与警告意味的文字。
她看不懂这些文字,但那壁画的内容,却让她触目惊心——星辰熄灭,大地崩裂,巨大的阴影笼罩一切,无数渺小的人形向着一个发光的门户奔逃……而在壁画的最后,门户破碎,只剩下这座方尖碑,矗立在废墟之中。
这是一个……失败世界的纪念碑?
而碑顶那块发光的晶体碎片……难道也是“频率锁”的一部分?是某个类似“寂灭星枢”的禁锢系统,在的世界毁灭后残留的……碎片?
她尝试着,像之前与黑色晶体石碑沟通那样,将手放在灰色方尖碑上,集中精神。
没有浩瀚的信息洪流,只有一段极其微弱、充满疲惫与终结感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脑海:
【……终末……吞噬……‘基石’破碎……‘回响’……散落……收集……或许……延续……】
基石?是指类似“寂灭星枢”的禁锢系统核心吗?回响?散落?收集?
这段信息过于破碎,但她捕捉到了关键——“回响”需要被“收集”?
她抬起头,看向碑顶那块发光的碎片。石匣的震颤明确地指向它。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难道……“频率锁”并非唯一?在不同的世界,可能存在类似的、用于隔绝某种终极威胁(或许就是“噬渊”,或者类似的存在)的“基石”系统?而当世界被吞噬,“基石”破碎,其碎片(回响)会散落到不同维度?
而她和陈默,以及他们手中的石匣,之所以被传送到这个死寂的坟场,就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一块……来自其他毁灭世界的“回响”?
收集这些“回响”……能做什么?修复自己世界的“频率锁”?还是……拥有对抗“噬渊”的更大力量?
她不知道答案。但这是这片死寂坟场中,唯一的线索,唯一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攀上方尖碑粗糙的表面,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块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晶体碎片。
就在碎片离开方尖碑的瞬间——
整个灰白坟场,极其轻微地、仿佛幻觉般地……震动了一下。
远处,那些扭曲的建筑残骸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光芒和震动……惊醒了。
林夏握紧手中温润的碎片,感受着它与石匣之间产生的、更加强烈的共鸣,背起陈默,警惕地望向那片深邃的、仿佛活过来的阴影。
归途已断,前路未卜。但在这万物坟场之中,她似乎……触碰到了一场横跨无数维度的、更加宏大而悲壮的战争的一角。
而她和陈默,这两个来自濒临毁灭世界的“回响”,被迫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的……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