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无声的口型像一道冰锥,刺穿了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合作氛围。陈默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仿佛一头察觉到陷阱的野兽。
李隐脑中有“杂音”。这意味着他并非纯粹的、偶然的知情者,而是已经被“噬渊”的网络所标记。他是无意间被波及的受害者,还是一个带着伪装前来刺探的“诱饵”?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生死。
“频率抵消器?”陈默重复着李隐刚才的提议,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认真考虑,但大脑在飞速运转,“听起来很有前景。但精确的源头频率数据……我们确实有一些感性的认知,但恐怕达不到你模型需要的精度。”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李隐。这个研究员看起来依旧是一副疲惫、紧张,带着学者式急切的模样,没有任何异样。但有了林夏的警告,陈默在他那看似真诚的眼神深处,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或者说,是某种被精心编程过的“拟真”?
“感性的认知也是宝贵的起点!”李隐并未察觉陈默的警惕,或者说他伪装得极好。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显得更加热切,“我们可以结合我的设备进行量化分析!我的临时实验室就在附近,虽然简陋,但核心设备都在。我们可以现在就去,时间不等人!”
现在就去他的实验室?这简直是将自己直接送入虎口。
陈默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借此拖延时间,大脑飞速思考着对策。直接拒绝会引起怀疑,甚至可能触发对方预设的强制手段。但跟着去,风险太大。
“今天恐怕不行。”陈默放下杯子,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疲惫,“我们昨晚……遇到了一些事情,状态很不好。需要休息。而且,我们还需要整理一下手头的信息,确保能给你提供最有效的帮助。”
他注意到,在李隐听到“昨晚遇到一些事情”时,瞳孔有极其细微的收缩。他知道?他指的是废弃图书馆那边的事?
“理解,理解。”李隐立刻点头,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或者说……是任务未达成的焦躁?“那……我们明天?明天同一时间,在这里碰面,然后去我的实验室?”
“可以。”陈默点头,“明天下午三点,这里。”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隐似乎松了口气,又快速交代了几句关于需要准备的基础信息,然后便抱着他的公文包,匆匆离开了咖啡馆,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确认李隐离开后,林夏立刻走了过来,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
“你感觉到了吗?”她低声问,声音带着后怕,“当我集中精神去‘听’他脑中的声音时……那‘杂音’下面,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东西……一种非常微弱的、冰冷的……监视感。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眼睛,通过他在看着我们。”
陈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的猜测被印证了。李隐不仅仅是被标记,他很可能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被“转化”了,只是转化得更加隐蔽,保留了他大部分的知识、记忆和人格,使其成为一个更完美的“诱饵”和“信息收集器”。那个所谓的“频率抵消器”,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陷阱,目的是将他们引到某个被完全控制的地点,或者获取他们与“噬渊”连接的核心数据。
“我们不能再去见他了。”林夏急切地说。
“不,我们要去。”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但不是去他的实验室,也不是为了合作。”
他看向窗外李隐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
“他是一个活动的‘节点’,一个我们目前唯一能够近距离接触和研究的‘被转化者’。他本身,就是了解‘噬渊’网络运作方式的一个窗口。而且,他以为我们信任他,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你想……反过来利用他?”林夏明白了陈默的意图,但依旧感到不安,“这太冒险了!”
“从我们踏入松林公寓7栋204室开始,我们每一天都在冒险。”陈默的声音低沉而坚决,“现在,猎人和猎物的角色该模糊一下了。我们需要信息,关于这个网络如何运作,如何‘转化’,以及……如何‘屏蔽’那种监视感的信息。李隐,就是我们的突破口。”
他拿出手机,调出城市地图,指着上面李隐之前展示过的那些信号异常的红点。
“他提到他的临时实验室在‘附近’。根据他刚才离开的方向和这些红点的分布,结合我们之前绘制的网络地图,范围可以缩小到这片老城区。”陈默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我们明天不去咖啡馆,提前去这片区域。利用你的感知和我的连接,尝试主动寻找他的‘实验室’。如果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观察,我们就能掌握更多主动权。”
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主动靠近一个已知的、可能是陷阱的节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我们需要准备。”林夏知道无法改变陈默的决定,只能尽力增加胜算,“如果他的实验室是一个小型‘前哨站’,必然有某种屏蔽或防护。威尔逊的笔记里提到过‘干扰频率’和‘基石脆弱点’……”
两人离开咖啡馆,回到那间越来越感到不安的公寓,再次埋首于威尔逊的笔记和他们的地图中。这一次,他们带着更明确的目的——寻找任何可能干扰“噬渊”网络连接,或者屏蔽其感知的方法。
夜色再次降临,城市的霓虹无法驱散两人心头的阴霾。信任已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冷酷的算计和对未知的警惕。
李隐,这个突然出现的“盟友”,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噬渊”侵蚀现实的另一种更狡猾、更隐蔽的形式。它不再仅仅是制造恐惧和扭曲空间,更开始利用人类的知识、情感和社会性来编织它的罗网。
而陈默和林夏,这两个孤独的抵抗者,决定不再被动地躲避,而是要冒着被同化、被吞噬的风险,主动去触碰这张罗网的丝线,试图从中找到撕裂它的方法。
第二天,下午两点。陈默和林夏提前出现在了那片老城区。街道狭窄,房屋低矮陈旧,空气中弥漫着和陈旧纸张与潮湿霉菌混合的气味,但在这之下,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噬渊”脉动,如同地下暗流,隐约可辨。
林夏闭上眼,全力展开感知,脑中的“杂音”如同指向针,在复杂的街巷中为他们指引着方向。陈默则感受着左臂纹路的细微变化,那是一种对同源力量的共鸣与警惕。
他们如同两个行走在阴影中的猎手,追踪着另一个隐藏在人群中的、被污染的猎物。
在一个不起眼的、挂着“电器维修”招牌的旧店铺后巷,林夏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凝重。
“这里……‘杂音’的浓度很高……而且,有一种……被约束的感觉。像是一个信号放大器,或者……屏蔽中心。”
陈默看向那扇紧闭的、漆皮剥落的铁门,左臂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找到了。
李隐的“临时实验室”。
而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主动权,似乎短暂地回到了他们手中。
但门的后面,等待他们的,是揭示网络秘密的钥匙,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囚笼?
答案,就在那扇门后,在信任的阴影与生存的抉择之间,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