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陈默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下室地面上坐了多久,直到怀中的林夏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他才从麻木的思绪中惊醒。
“林夏?”他轻声呼唤,声音因长时间的紧绷而沙哑。
林夏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迷茫,仿佛刚从一场极其遥远的噩梦中挣扎出来。聚焦到陈默脸上时,那迷茫中才多了几分熟悉的暖意,但深处却残留着一丝难以驱散的、冰冷的痕迹。
“我们……成功了?”她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青烟。
“暂时。”陈默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依旧冰凉,而且这种冰冷并非完全源于体温,更像是一种……灵魂层面的寒意。“你觉得怎么样?”
林夏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动作有些僵硬。“头很痛……像被无数根针扎过。”她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蹙,“而且……感觉很奇怪。好像脑子里多了很多……不属于我的声音,很轻,很远,但一直在那里……像收音机没调对频道的杂音。”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这正是他担心的——林夏的意志直接与门后的疯狂进行了对冲,即便成功安抚了“基石”,她的精神世界也难免被那些混乱的意念碎片所污染。这种“杂音”是否会随着时间减弱,还是将成为永久的后遗症,甚至逐渐侵蚀她的心智?
“我们先离开这里。”陈默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将林夏搀扶起来。两人互相依偎着,步履蹒跚地踏上石阶,离开了这片充满压抑气息的地下空间。
回到一楼客厅,景象与他们下来时已截然不同。
之前那些无处不在、模糊蠕动的“影子”几乎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极其淡薄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轮廓残留在角落,如同阳光暴晒后的水渍。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拥挤感”和混乱的低语也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沉的寂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
仿佛这栋房子在经历了短暂的“喧嚣”后,被抽走了大部分“生命力”,变得更加死气沉沉。
那面裂开的镜子依旧挂在壁炉上方,但不再渗出暗红的液体,镜面上的裂纹依旧狰狞,却像是凝固的伤疤,后面不再有疯狂的意念试图涌出。镜中的景象恢复了正常,映照出他们两人苍白疲惫的脸。
看起来,危机似乎真的解除了。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表象。
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栋房子、与地下那个“基石”的联结变得更加牢固,甚至不需要刻意感知,一种微弱的、冰冷的脉动就始终存在于他的意识背景中,如同第二层心跳。而林夏脑中的“杂音”,则是这次行动留下的另一道刺青,时刻提醒着他们付出的代价。
他们将房子里外粗略检查了一遍。门窗完好,二楼那扇深色木门紧闭如初,门上的装置不再闪烁,恢复了死寂。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他们刚离开时的状态,甚至更加“干净”。
但这反而让陈默更加不安。这种“干净”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压抑的宁静。
“先回去。”陈默对林夏说,“你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林夏没有反对,她确实感到极度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透支。
他们互相搀扶着,再次走出这栋老宅。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回到租住的公寓,两人几乎倒头就睡,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陈默的睡眠并不安稳。
他陷入了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梦境。梦中,他行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荒原上,脚下是冰冷粘稠的泥土。天空中悬挂着那颗混沌色的“平衡之核”,但它散发出的光芒忽明忽暗,内部雾气剧烈翻涌,仿佛在挣扎。无数模糊的、哭泣的“影子”在他周围徘徊,它们不再重复固定的动作,而是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他,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而在梦境的最深处,他再次看到了那扇深色木门。门紧闭着,但门板上却浮现出林夏苍白而痛苦的面容,她的眼神充满了哀求,仿佛正被门后的什么东西拖拽、吞噬……
陈默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天色微亮,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入房间。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夏。
林夏还在沉睡,但睡得极其不安稳。她眉头紧锁,身体偶尔会轻微地抽搐一下,嘴唇无声地嚅动着,仿佛在梦中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抗争。陈默轻轻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指尖冰凉。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白天,两人都试图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但那种经历带来的创伤和改变是无法轻易抹去的。陈默发现自己对周围环境中细微的能量变化更加敏感,甚至能隐约“听”到隔壁邻居家中压抑的争吵声所散发出的负面情绪波纹。而林夏则时常会陷入短暂的失神,眼神放空,仿佛在聆听那些只有她能听见的“杂音”。
下午,陈默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威尔逊。
“陈先生!”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但依旧残留着后怕,“昨晚……昨晚安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孙子也说没再看到影子!你们……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
陈默含糊地应付了过去,没有透露细节,只是确认了房子暂时恢复了平静。
挂断电话后,他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威尔逊的反馈印证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但也意味着,他们与这栋房子的羁绊更深了。他们成了它事实上的“维护者”。
傍晚时分,林夏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突然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迷茫:“陈默,我好像……能听懂一点点那些‘杂音’了。”
陈默心中一凛:“听懂?什么意思?”
“不是具体的语言……”林夏努力组织着词汇,“更像是一种……情绪的碎片,或者……执念的回响。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着‘冷’……还有一个,在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不信我’……它们很模糊,但……确实存在。”
她转过头,看向陈默,眼神复杂:“我感觉……我好像成了它们与这个世界之间……一道新的、脆弱的桥梁。”
这个发现让陈默感到一阵寒意。林夏不仅被“杂音”困扰,她似乎正在被动地“解析”这些来自门后或其他“回声”的意念碎片!这究竟是福是祸?是否会让她更容易受到精神污染?还是说,这或许是一种新的、理解并控制局面的能力?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消化着这个新情况时,陈默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请问是陈默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而略显焦急的年轻女声,“我是市立第二医院精神科的护士。您认识一位叫威尔逊的老人吗?他今天下午被送来我们这里,情况有些……奇怪。他在昏迷中一直重复着您的名字和地址,我们通过一些途径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
陈默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威尔逊?昏迷?精神科?
“他……他怎么了?”陈默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初步诊断是急性应激障碍,伴有严重的幻觉和谵妄。”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同情,“他说……他说他看到了‘影子’从墙壁里走出来,还听到很多人在他脑子里说话……送他来的是他的家人,他们说老人之前一直很健康,只是最近抱怨邻居房子有怪声……”
电话从陈默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谁的电话?”
陈默缓缓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威尔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被‘感染’了。”
危机,从未真正解除。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如同无声的瘟疫,开始向更远的地方……蔓延。
而他和林夏,似乎成为了这场瘟疫最初的两个……携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