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粘稠的死寂,如同湿透的裹尸布,层层叠叠地压在陈默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散落一地的书本像尸体般摊开着,纸箱歪倒在一旁,构成一片狼藉的废墟。他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怀疑连门外都能听见。
门外……林夏?
敲门声和呼喊声都消失了。
是被他制造的巨大声响吓跑了?还是……遭遇了不测?
这个念头让陈默浑身发冷。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透过猫眼看看外面的情况,但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不听使唤。而且,一种更深层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敢看。他害怕看到猫眼另一头,是林夏惊恐的脸,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厨房的方向。
门缝依旧敞开着,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只冰冷的眼睛消失了,但地上那滩水渍却扩大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几乎要蔓延到客厅中央。浓郁甜腥的气味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刺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腐烂、发酵。
它没有离开。
它只是……暂时隐匿了。像潜回深水的鳄鱼,等待着下一次出击的时机。
陈默的主动打破寂静,似乎并没有带来他预想中的转机,反而像是往一潭死水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隐藏在水底更深处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紧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不是林夏的信息。
是……手机自己弹出的提示?不,不对!
屏幕上,原本的聊天界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从未安装过的、界面粗糙诡异的应用程序图标,图标是一个扭曲的、如同孩童涂鸦般的窗户形状,窗户后面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图标下方没有任何名称。
它……它什么时候……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抽,下意识地就想把这诡异的东西删除。但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屏幕,那个图标就自动打开了!
屏幕瞬间被一片扭曲的、跳动的黑白雪花占据,如同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的画面。刺耳的、高频的噪音从扬声器里猛地炸开,让陈默耳膜刺痛,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几秒钟后,雪花和噪音减弱,屏幕上开始断断续续地浮现出影像。
影像的视角……非常低,仿佛是贴着地面拍摄的。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布满噪点,但勉强能辨认出环境——昏暗的光线,老旧的木质地板,散落的书本和倒下的纸箱……
这是……客厅?!
陈默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影像里的场景,和他此刻身处的客厅,一模一样!甚至连那滩从厨房门缝下蔓延出来的水渍,都在画面的边缘!
这个视角……是从哪里来的?!
影像开始移动,极其缓慢地、贴着地面向前移动。它绕过了散落的书本,避开了纸箱的阴影,朝着……楼梯的方向而去。
陈默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明白了。这不是录像。这是……实时影像。
是那个东西的视角!
它正在移动!它离开了厨房!正朝着楼梯而去!
它要回二楼?!
为什么?是因为他打破了规则,制造了噪音,所以它放弃了在一楼与他周旋,转而要去……巩固它的“领地”?还是说,二楼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或者……更容易得手的目标?
不!不能让它上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能传递影像,但这无疑是一个警告,一个嘲弄。它在向他展示它的行动,而他却无能为力!
陈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想要冲过去阻止,但身体的僵硬和恐惧让他动作迟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低矮的、晃动的视角,缓慢而坚定地移向楼梯口,然后,开始向上。
一步……两步……
木质楼梯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受压声,与屏幕上晃动的影像完美同步。
它上去了。
陈默瘫坐在门口,绝望地看着屏幕。影像已经进入了二楼的走廊,黑暗更加浓郁。它路过了他敞开的卧室门,里面行军床的轮廓一闪而过。但它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朝着……走廊尽头,那个通往阁楼的拉绳梯子而去。
它要去阁楼?
去那个他发现笔记本的地方?
为什么?
就在陈默的思绪一片混乱之际,屏幕上的影像突然停顿了一下。视角微微抬起,对准了走廊墙壁上的某一点。
那里挂着一面装饰用的、边缘已经锈蚀的旧镜子。
在晃动、布满噪点的黑白影像中,陈默看到,镜子里……映照出了举着“摄像头”的东西的一个模糊的局部。
那不是什么摄像机。
那是一只……扭曲的、覆盖着湿滑粘稠物、指甲尖长如同鸟爪的……手。或者说,是类似手的器官。
而在这只“手”的后方,镜子的更深处,隐约映照出一个细长的、非人的轮廓,如同一个被拉长、扭曲的人影,但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蠕动的黑暗。
仅仅是一瞥,那无法名状的、亵渎理性的形态,就让陈默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影像猛地一晃,避开了镜子,再次专注于前方的道路,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一个无意的失误。
它停在了阁楼入口的下方。
拉绳,在屏幕中微微晃动着。
陈默屏住了呼吸。
它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的影像,如同信号中断般,瞬间被黑白雪花覆盖,随后彻底黑屏。
那个诡异的应用程序图标,也消失不见,手机自动回到了之前的聊天界面。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但陈默知道,发生了。
那个东西,已经上了二楼,此刻就站在阁楼下。
而他自己,则被困在了一楼的大门后,筋疲力尽,与未知的危险共处一室,并且……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了解。
最大的恐惧,来自于未知。
而此刻,未知正在二楼,悄然酝酿。
他该怎么办?
上楼?那是自投罗网。
留在这里?等待天亮?天……真的会亮吗?
他抬起头,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向外面。
一片模糊的黑暗。
雨,似乎还在下。
而林夏,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