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静。并非无声,而是所有的声音,包括自己的心跳、呼吸、血液流动的微弱声响,都被这片空间本身所吸收、吞噬了。林夏甚至能听到自己思维流动时,那细微的、如同静电般的噪音,这在此地显得格外刺耳。
脚下是光滑而冰冷的黑色晶体地面,内部流淌的乳白色光晕仿佛凝固的星河,踩上去没有任何脚步声。头顶,那些巨大的黑色晶体几何体在虚无中缓缓漂移、旋转,投下变幻不定的、沉默的阴影。没有风,没有气味,温度恒定在一种令人不适的、非生非死的冰凉。
这里就是“沉默之心”的内部?那个引动“噬渊”觊觎、需要“频率锁”来禁锢的存在,其核心竟是如此一片……死寂的、秩序井然的坟场?
林夏强迫自己从最初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她首先检查陈默的状态。他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左臂的幽蓝脉动与胸前石匣的乳白光晕保持着脆弱的平衡。然而,在这片绝对寂静的环境中,他左臂的脉动似乎……更清晰了。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光芒,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周围空间的、细微的涟漪,与脚下晶体地面内部的光晕流淌,产生着某种难以察觉的互动。
她尝试迈出一步。脚步落下,没有任何声音,但脚下晶体内部的光晕似乎随着她的移动,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向的变化,仿佛水滴落入极度粘稠的油中。
不能停留。守墓人的警告言犹在耳,石匣的力量在持续消耗,陈默的状态不知能维持多久,而“噬渊”……谁也不知道它是否已经找到了侵入这片核心之地的方法。
她选择一个方向,开始前进。没有太阳,没有星辰,没有任何可以辨别方向的参照物。她只能依靠脑海中“星图”与这片空间隐隐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共鸣感来指引。那“星图”在这里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不断向她传递着关于这片空间结构的信息碎片——哪些区域的“静默”更加厚重,哪些地方的能量流动更加湍急,仿佛在为她绘制一张专属于这片死寂世界的导航图。
行走变成了另一种折磨。没有声音反馈,没有距离感,时间也失去了意义。她只能依靠自己肌肉的疲劳感和精神力的消耗来估算过去了多久。周围的景象几乎一成不变,永远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晶体平原和头顶缓慢移动的几何体。唯一的变化,是那些几何体偶尔会组合成一些令人不安的、近乎完美的对称图案,或者分裂成更加复杂的结构,散发出短暂的、更加浓郁的“静默”波动。
有一次,当她靠近一片能量流动略显湍急的区域时,陈默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左臂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刺眼,甚至将石匣的乳白色光晕都压制了下去!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挣扎声。
林夏大惊,立刻停下脚步,全力催动“星图”,将更加磅礴的“稳定”意念通过石匣灌注到陈默体内。同时,她快速远离那片区域。
直到退出足够远的距离,陈默的状况才逐渐平复下来,左臂的光芒重新被石匣的光晕所平衡。
林夏心有余悸。那片区域,根据“星图”的反馈,是一个微小的“应力点”,是“频率锁”与“沉默之心”本体能量交互比较剧烈的地方。陈默作为“钥匙”,对这类地点异常敏感。接近它们,就像将磁铁靠近铁屑,会引发剧烈的反应。这既是危险,或许……也是线索?
她开始有意识地根据“星图”的指引,避开那些能量过于“活跃”或“厚重”的区域,寻找着一条相对“平缓”的路径。她推测,如果“沉默之心”真的有某种“核心”或者隐藏着秘密的地方,它很可能位于这片寂静世界的能量中枢,一个既稳定又关键的位置。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林夏感到精神力和体力都快要耗尽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黑色晶体的平原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盆地。盆地的中心,并非更加黑暗的深渊,而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由更加深邃的黑色晶体构筑而成的、结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建筑?
那像是一座废弃的神殿,又像是一个巨大的、非人科技的仪器残骸。无数巨大的晶体柱耸立着,支撑起蜿蜒曲折的廊道和平台,整体风格完全不符合人类已知的任何几何美学,充满了扭曲的直角、非欧几里得的曲面以及毫无意义的镂空结构。它静静地矗立在盆地中央,散发着比周围空间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静默”气息。
而在那座建筑最高的一处平台上,隐约有一个东西,在散发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极其微弱的、非乳白也非幽蓝的黯淡光芒。
林夏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里……就是目标吗?
她强忍着激动和疲惫,背着陈默,小心翼翼地沿着盆地边缘的缓坡向下走去。
越是靠近那座巨大的晶体建筑,那股无处不在的“静默”意志就越是强大,压迫得林夏几乎喘不过气,脑中的“星图”也运转得异常艰难,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挤压。陈默的状态再次变得不稳定,左臂的脉动加剧,石匣的光芒闪烁频率也开始加快。
终于,他们来到了建筑的底部。仰头望去,这座晶体构造体更加宏伟,也更加令人心生敬畏与恐惧。它没有门,只有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入口和通道,如同蜂巢般遍布其表面。
该从哪个入口进去?那个发光点又在建筑的哪个具体位置?
林夏感到一阵茫然。这里的“静默”场强大到干扰了她的感知和“星图”的清晰度。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被她搀扶着的陈默,毫无征兆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迷茫与混沌,而是充满了一种极致的、冰冷的锐利。他猛地抬起右手,不是指向某个入口,而是直接指向了盆地边缘某个不起眼的、似乎通向建筑内部底层的黑暗缝隙!
他的动作僵硬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林夏。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属于“陈默”的情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倒映着整个寂静星空的……虚无。
他用一种林夏从未听过的、仿佛无数细微晶体摩擦产生的、冰冷而平板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人……类……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