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短暂的、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的清醒,让林夏更加坚定了必须尽快行动的决定。他意识深处承受的侵蚀与低语,远比外表看起来更加凶险。每一次清醒的间隙,都可能是在与体内那股冰冷意志进行殊死搏斗后短暂的喘息。
她不敢再耽搁,将全部心神沉浸在皮质地图和脑海中“星图”的对照推演中。地图上的能量脉络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活物的血管,随着那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默之心”缓慢而沉重的搏动,进行着微妙的舒张与收缩。而那个能开启通道的“移动应力点”,就如同血液中一个特殊的光点,沿着特定的脉络周期性游走。
结合石匣残留的“低语”信息和自身感知的校准,林夏终于锁定了一个区域——位于旧河道更上游的一处早已被遗忘的、民国时期修建的防空洞系统入口附近。根据她的计算,大约在六个小时后,下一次较强的“搏动”高峰将经过那里,而那个移动的应力点,届时也将与防空洞入口处的某个空间薄弱点短暂重合。
那是他们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她给陈默喂了些清水和捣碎混入营养剂的流食,虽然他吞咽得很艰难。石匣的光晕依旧稳定,但林夏能感觉到,其内蕴的力量确实在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衰减,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
时间一到,她再次背起陈默,离开了临时藏身的气象站密室,向着预定地点进发。
越靠近目标区域,环境变得越发异常。空气中的“腐朽之基”气味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心神压抑的寂静。不是没有声音,风声、虫鸣依旧存在,但这些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过滤了,失去了所有的鲜活与质感,变得空洞而遥远。就连脚下踩碎枯枝的声音,也显得异常沉闷,传不出多远便被吞噬。
陈默的身体反应也开始加剧。即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左臂的脉动变得不再那么规律,时而急促,时而缓慢,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又像是在与某种外来的频率艰难地同步。石匣散发出的乳白色光晕与幽蓝纹路之间的平衡,开始出现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波动。
林夏知道,这是接近核心区域,“钥匙”与“锁”之间感应加强的自然现象。她必须更加小心地维持着自身的“星图”意象,如同一层薄而坚韧的膜,包裹住两人,尽可能减少外界寂静场对陈默体内脆弱平衡的干扰。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防空洞的入口。它隐蔽在一个长满荆棘的土坡下,锈蚀的铁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向外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洞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口器。
就是这里。
林夏将陈默小心地放在洞口旁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上,自己则站在洞口,面对那片深邃的黑暗,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脑中的“星图”缓缓旋转,与脚下大地深处那缓慢逼近的、如同巨人心跳般的“搏动”逐渐产生共鸣。她能“看”到那无形的能量脉络,如同发光的河流在地底奔涌,而那个代表着入口契机的移动应力点,正如同顺流而下的光斑,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她将手按在陈默胸口的石匣上,同时也轻轻握住他冰冷的左手。她是“持钥者”,现在,她需要引导“钥匙”,调整他的频率,去迎接那决定性的瞬间。
“陈默……”她低声呼唤,尽管知道他可能听不见,“跟着我……感受那个节奏……”
她将自己的意志,通过“星图”和石匣作为桥梁,柔和地注入陈默的意识深处。不是强行控制,而是如同引导迷途的旅人,将那股源自“寂灭星枢”的“稳定”与“静默”的韵律,与他左臂中那躁动不安的、属于“钥匙”的本质力量进行调和。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过程,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穿针引线。她必须让陈默自身的频率,在石匣的保护下,无限接近于那个即将抵达的、移动应力点的特定波动,但又不能完全一致——完全一致意味着被“锁”同化,或者被“噬渊”瞬间定位。她需要的,是那种能引起门户“识别”与“开启”的、恰到好处的共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地底传来的“搏动”感越来越强,周围的寂静也愈发沉重,仿佛连光线都要被凝固。陈默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左臂的幽蓝纹路光芒大盛,与石匣的乳白光芒激烈地交织、碰撞,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仿佛正在经历某种内在的撕裂。
林夏的额头布满冷汗,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也在这高频的共振中变得稀薄。
就是现在!
她猛地“看”到,那个移动的应力光点,与防空洞入口处的空间坐标,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就是现在!共鸣!”她用尽全部意念,发出了无声的指令!
刹那间——
以陈默的左臂和胸口的石匣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剧烈的能量波纹轰然扩散!不是爆炸,而是一种空间的褶皱与重组!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拉长!防空洞那黑黢黢的入口仿佛活了过来,黑暗如同粘稠的液体般旋转、内陷,形成了一个不断向内收缩的、散发着微弱乳白与幽蓝混合光芒的漩涡!
一股强大却并不狂暴的吸力从漩涡中传来,目标明确地锁定在陈默身上!
林夏紧紧抓住陈默的手,没有抵抗这股力量。她知道,门开了!
两人的身体被轻而易举地拉离地面,投向那个光芒流转的漩涡。在没入漩涡的前一刻,林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世界——草木、土坡、灰蒙蒙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扭曲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紧接着,是无尽的流光飞逝,是方向的彻底迷失,是感知被拉扯成无数碎片又强行重组的过程。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所有的力量骤然消失。
林夏踉跄着落地,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她第一时间看向身旁,陈默也安然落地,依旧昏迷,但胸口的石匣和左臂的纹路都恢复了相对平稳的状态。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四周。
然后,她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再是防空洞,甚至可能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现实维度。
他们站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某种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乳白色光晕的黑色晶体构成的地面上。头顶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缓慢旋转的黑暗,黑暗中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同样由那种黑色晶体构成的、如同破碎星辰般的巨大几何体,它们按照某种无法理解的规律缓缓移动,散发出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极致的寂静,但在这寂静之下,林夏能感受到一种无处不在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意志。它没有思想,没有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永恒的“存在”本身。这就是“沉默之心”?这就是被“频率锁”禁锢的核心?
这里感觉不到“噬渊”那冰冷的侵蚀,只有这片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死寂的宇宙墓园。
他们成功了,踏入了这片传说中的禁忌之地。
但林夏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敬畏与茫然。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与古老面前,他们渺小得如同尘埃。
而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在这片看似无尽的核心之地,他们又要寻找什么?
“沉默之心”,终于向他们敞开了门户,但门后的道路,却比门外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