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碎裂的声音,如同一根针,刺破了房子里压抑的喧嚣。
所有的低语、啜泣、摩擦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连楼梯阴影里那个哭泣的女人轮廓都仿佛凝固了,保持着抽噎的姿态,一动不动。
陈默和林夏僵在楼梯转角,目光死死盯着一楼客厅那面裂开的镜子。
裂纹从镜框边缘向内蔓延,如同一条黑色的蜈蚣,狰狞地爬过镜面。但这并非普通的物理碎裂。在陈默的感知中,那裂纹处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一种与周围“回声”截然不同的气息——更冰冷,更……“古老”?仿佛有什么一直被镜子封印着的东西,正透过这道缝隙,向外窥探。
“镜子……怎么了?”林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面镜子见证了太多异常,它的任何变化都非同小可。
陈默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那道裂缝的感知中。混乱,但不是“回声”那种浮于表面的喧嚣,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混乱,带着一种……饥饿感?
就在这时,镜中的景象开始变化。
原本映照出的、昏暗而狼藉的客厅景象,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来,变得模糊、扭曲。裂纹两侧的影像开始错位、剥离,仿佛镜面之后并非墙壁,而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紧接着,一些模糊的、断续的画面,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影,开始在那破碎的镜面中闪现:
—— 一只苍白浮肿的手,奋力向上伸着,指尖抵着冰冷的镜面,仿佛想要从镜子里爬出来……
——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紧贴着镜面,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绝望的眼神穿透镜面,死死盯着外面……
——无数纷乱的、写满潦草字迹的纸页,在镜中的虚空中飞舞、燃烧,化为灰烬……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带着强烈的不甘、怨愤和一种被囚禁的疯狂意念。
“是……‘胃袋’?”林夏倒吸一口凉气,她也认出了那些画面中透露出的、与那扇深色木门后相似的气息。“镜子连接着那里?”
陈默脸色凝重地点头。他明白了。这面镜子,不仅仅是映照现实的物品,它本身就是这个庞大平衡装置的一个“观测点”或者说“泄压阀”!它可能一直微弱地连接着那个意识的牢笼,平衡存在时,这种连接是封闭且稳定的。但现在平衡被打破,连接变得不稳定,那些被囚禁的、最痛苦的意识碎片,便开始试图通过镜子这个相对薄弱的节点,向外渗透!
“啪嗒……啪嗒……”
轻微的水滴声,从镜子的方向传来。
只见那狰狞的裂纹处,开始渗出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沿着镜面缓缓滑落,在壁炉架上积聚成一小滩。那液体散发着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气。
而在那流淌的暗红色液体中,一些更加清晰、由意念直接投射的文字,如同血书般,在镜面上逐浮现,又随着液体滑落而模糊、消失,周而复始:
“出……去……”
“帮……帮……我们……”
“打……开……”
“门……”
这些文字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笔迹、语气都带着明显的差异,有的哀求,有的命令,有的充满癫狂的执念。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种杂乱而强烈的集体意愿——它们想离开那个意识的牢笼!
“它们……在向我们求救?”林夏感到一阵荒谬和寒意。向谁求救?向两个差点被它们同类吞噬的幸存者?
“不完全是求救。”陈默的声音冰冷,他透过这些文字,感受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是诱惑,也是利用。它们感知到了我们的特殊,尤其是……我。”
他抬起那只布满蓝色纹路的手。“我体内有‘它’的力量,与‘胃袋’同源。它们想利用我这把‘钥匙’,打开那扇门。至于出去之后会怎样……”他看向镜中那些疯狂闪烁的画面,“它们恐怕自己都没想过,或者,根本不在乎。”
出去,可能意味着彻底的消散,也可能意味着更可怕的、携带着无尽怨念的“回声”涌入现实,将这栋房子,甚至周边区域,都拖入更深的噩梦。这无疑会彻底摧毁脆弱的平衡。
“不能答应它们。”林夏立刻说道,语气坚决。
陈默点头。但他也知道,仅仅是拒绝,并不能解决问题。镜子的裂缝已经出现,连接已经建立,这些被囚禁的疯狂意念会持续不断地尝试冲击这个节点。放任不管,这面镜子可能会彻底崩坏,成为一个无法控制的缺口。
必须修复它,或者……转移它们的注意力。
陈默将目光从镜子上移开,再次投向二楼,投向那扇深色木门的方向。失衡的源头很可能就在那里。只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能让这一切平息。
“我们继续上楼。”他对林夏说,“镜子的问题,根源在门后。”
他们不再理会身后镜中持续浮现的血字和滴落的粘稠液体,强迫自己忽略那如芒在背的被注视感,继续向上走去。
越靠近二楼,那种“拥挤感”就越发明显。走廊里,模糊的“影子”更多了。它们紧贴着墙壁,或蜷缩在角落,重复着各自无声的悲剧。空气寒冷刺骨,仿佛踏入了某个巨大的停尸房。
而当他们经过那扇曾掀起窗帘的卧室门口时,陈默猛地停下了脚步。
卧室的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无数双眼睛。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挤在门后的黑暗中。没有身体,没有面孔,只有一双双空洞、麻木、或带着一丝残留疯狂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走廊,注视着他们。
这些眼睛的主人,似乎就是之前聚集在窗边的“回声”。它们被某种力量吸引,集中到了这个房间。
而在那一大片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睛后方,房间的深处,靠窗的位置——
一个相对清晰、穿着他们这个时代衣服的男性“影子”,正背对着他们,面朝窗户。他抬起手,一遍,又一遍,徒劳地试图拉开那紧闭的窗帘。
他的动作僵硬,带着一种深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陈默认出了那种绝望的频率。与之前房主笔记本里描述的、最后时刻的情绪,如出一辙。
这个“回声”,可能就是这栋房子最后一位已知的牺牲者。
而他重复的动作,似乎并不仅仅是无意义的执念循环。在他每一次试图拉开窗帘的瞬间,陈默都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它”的冰冷力量,正通过这个“影子”与窗户接触的点,如同细小的电弧般,被引向窗外。
像是在……发送信号?
或者说,是在无意识中,放大着这栋房子失衡的“噪音”,吸引着更多游离的“回声”聚集过来?
这个发现让陈默心底一沉。
失衡,不仅仅是因为“胃袋”的泄漏。
这些被激活的“回声”本身,也在如同一个个小小的放大器,加剧着失衡!
而这一切的焦点,似乎都隐隐指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一切痛苦源头的——
深色木门。
陈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
他知道,他们必须去面对那扇门了。
无论门后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