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声的一瞥,如同冰锥刺入骨髓。
窗帘落下的瞬间,窥视感并未消失,反而像粘稠的蛛网,附着在皮肤上,渗透进毛孔里。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扇窗户后面,不止一双“眼睛”。它们是模糊的,没有实体,更像是一团团凝聚的、带着不同情绪色彩的意念,拥挤在窗后,沉默地、贪婪地注视着外界,注视着他们这两个鲜活的、“吵闹”的存在。
“它们在看我们。”林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生理性的不适,她下意识地靠近陈默,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陈默点了点头,他的感知如同暴露在外的神经,持续接收着房子里传出的混乱“噪音”。哭泣、低笑、絮语、争吵……这些碎片化的意识像一群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飞虫,盲目地碰撞着,散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
“不是‘它’。”陈默再次确认,眉头紧锁,“‘它’很安静,在下面,像一块冰冷的基石。这些……是浮在上面的灰尘。是被吸引过来的……‘记忆’?”
“记忆?”林夏强迫自己冷静分析,“你是说,以前死在那房子里的人?还是……所有在里面经历过极端情绪的人留下的烙印?”
“可能都是。”陈默感受着那些意念碎片中传递出的浓烈情绪——绝望、恐惧、愤怒、偏执——与之前房主笔记里描述的氛围如出一辙,但更加庞杂,仿佛汇聚了不同时代的悲鸣。“平衡被打破后,这里就像一个……失去了盖子的共鸣箱。不仅‘它’的力量在轻微外泄,这些原本沉寂的‘回声’也被激活了。”
这解释得通。一个稳定的能量场会束缚住这些残留物,而一个失衡的、产生“噪音”的场,则会像磁石一样吸引并激活它们。
“它们有威胁吗?”林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陈默仔细分辨着。这些“回声”似乎缺乏主动攻击的意志,更像是一群浑噩的游魂,凭借着本能聚集在能量异常的点。但它们数量众多,散发出的混乱意念本身就会对普通人的精神造成侵蚀和干扰(比如威尔逊孙子的噩梦),而且……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稳定因素。”陈默沉声道,“就像往即将熄灭的灰烬里扔进一把干草。它们混乱的能量可能会进一步干扰平衡,甚至……可能会被‘它’利用。”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后院那扇被封住的厨房窗户,内部的木板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用身体无力地撞了一下。
两人猛地转头。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撞击声很轻,但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固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同时,陈默感知到一股强烈的、带着绝望和窒息感的意念碎片从那个方向传来——是那个试图从厨房窗户进入,最终失败并被吞噬的“存在”留下的烙印?
“它们在尝试……出来?”林夏的脸色更白了。
“不完全是。”陈默凝视着那扇窗户,他的“视觉”穿透了木板,看到了其后凝聚的、一团人形的暗淡阴影,它徒劳地重复着生前的动作。“它们只是在重复……重复生命最后时刻最强烈的执念和行为。撞窗的,会一直撞窗。在门边低语的,会一直低语。”
这是一种比直接的恶意更令人心底发寒的景象——无数段绝望的终末,被按下循环播放键,在这栋空旷的老宅里永恒上演。
“我们必须进去。”陈默下了决心,“必须弄清楚平衡被打破的原因,重新稳定它。否则,这些‘回声’会越来越强,甚至可能影响到周围的邻居。”威尔逊一家的遭遇就是前兆。
林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恐惧依然存在,但经历了上一次,她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栋房子已经和他们绑定了。
他们绕回前门。陈默看着那把老旧的锁,没有钥匙,但他能感觉到锁芯内部结构的“轮廓”。他伸出右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寒气,轻轻探入锁孔。极致的低温让金属锁芯变得脆弱,他集中精神,用感知引导着寒气,如同最精密的钥匙,轻轻拨动着内部的簧片。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推开门的一刹那,一股混杂着陈旧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旧纸张和电晕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所有窗帘都拉着,只有缝隙透入几缕微光,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斜斜的光柱。
客厅和他们离开时差不多,纸箱和散落的书本依旧维持着狼藉的原状。但一种无形的“拥挤感”扑面而来。明明肉眼看去空无一人,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视野的角落里移动,当你猛地看去时,又什么都没有。空气仿佛变得粘稠,呼吸都需要额外的力气。
低语声变得更清晰了,不再是模糊的嗡嗡,而是能隐约分辨出是不同音调、不同情绪的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考验着人的神经。
陈默看到,在楼梯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穿着旧式裙装的女人轮廓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抽动,发出压抑的啜泣。而在壁炉旁,一个矮小的影子蹲在地上,用手指反复划着地板,发出“沙沙”的轻响。
它们没有攻击性,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闯入者漠不关心。
但陈默能感觉到,当他们踏入房子的瞬间,所有的“噪音”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整个房子的“注意力”都短暂地集中到了他们身上。那些模糊的“影子”虽然没有转头,但一种无形的“注视”感陡然增强。
林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紧挨着陈默,低声道:“它们……知道我们进来了。”
陈默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投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刚才窗帘被掀起的房间就在上面。他能感觉到,那里的“回声”最为密集,也最为……“活跃”。
“去二楼。”他低声说,同时将一部分注意力沉入体内,与那股冰冷的、属于“暗”之基础的力量建立更深的连接。这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预警,为了感知更深层次的能量流动,找出失衡的源头。
他们开始踏上楼梯。脚下的木板发出熟悉的呻吟,但这一次,伴随着木板声响起的,还有更多窸窸窣窣的动静——仿佛有无形的存在跟在他们身后,或是在两旁的墙壁里并行。
当他们走到楼梯转角时,陈默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走廊深处,那扇通往“胃袋”的深色木门。
那扇门,紧闭着。
但在他的感知中,门板上那个复杂的装置,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脉动。一丝丝混乱的能量,正如同渗漏般,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加入到房子里这片喧嚣的“尘埃”之中。
失衡的源头……难道与这扇门后那个意识的牢笼有关?
就在他凝神感知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刚刚经过的一楼客厅传来!
声音的来源,是壁炉上方那面他们曾多次看到异象的装饰镜!
镜面,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