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安的台灯在深夜里亮着,像一盏不肯熄灭的守望灯。
桌上堆满了稿纸,一页页被退回的编辑意见、一封封匿名举报信的截图,像雪片般铺陈开来。
她的新作《潮汐线》已是第七次被下架,理由如出一辙:“内容敏感。”
“可能引发争议。”
“建议修改。”
可她知道,这不是内容的问题,是有人,在暗处,一次次将她的文字推入深渊。
她脾气好,是所有人对她的评价。
温柔、安静、从不争不吵,像一泓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可再深的潭水,被反复投石,也会泛起波澜。
她终于忍无可忍。
指尖在键盘上停顿良久,她打开文档,写下标题:《谁在扼杀表达?一名校园写作者的自白》
这不是小说,不是散文,而是一封公开信。
她没有点名,却字字锋利,她写创作的初心,写被反复举报的荒诞,写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窒息感。
她写:“有人以为,沉默是软弱,可沉默只是在积蓄力量,当表达成为罪,那我选择发声。”
她把文章投进了校刊的公共投稿箱,同时转发到校园论坛。
一夜之间,风起。
评论如潮水般涌来。
“支持清安!”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
“编辑部该给个说法!”
有人声援,有人质疑,也有人开始人肉猜测,而所有线索,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一个人,小满。
梁清安不是没有犹豫,她没有确凿证据,只是直觉,那一次次精准的举报时间,那句句带刺的关心,那对沈学长近乎执念的关注,还有她眼中偶尔闪过的、不属于甜美的锐利。
她推测,小满嫉妒她与沈学长的默契,嫉妒她在编辑部的位置,更嫉妒她被认可的才华。
她想取代她,不是靠实力,而是靠抹黑、打压、悄然瓦解。
可她没有证据。
所以她选择,激她出来。
就像钓鱼,你得放下诱饵,等鱼咬钩。
几天后,小满终于出现了。
她没有来找梁清安,却在校刊例会上突然发难。
“我觉得《谁在扼杀表达?》这篇文章本身就有问题。”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直直盯着梁清安。
“它在引导舆论,把正常的审核流程说成迫害,这不仅是对编辑部的不尊重,也是对其他作者的伤害。”
会议室一片寂静。
沈学长皱眉:“小满,这篇文章提出了真实问题,我们确实需要反思审核机制。”
“可她暗示有人恶意举报。”
小满声音微扬,“这是指控,却没有证据,如果人人都这样随意指控,那谁来保护真正的清白?”
梁清安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冰面裂开的第一道声:“你说得对,没有证据,就不能指控。”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小满:“可如果,有人把举报当成武器,把温柔当伪装,把竞争变成围猎,那我们,还要继续装作看不见吗?”
空气凝固了。
小满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甚至笑了:“梁学姐,你这话……是在说我吗?”
“我谁也没说。”梁清安缓缓合上笔记本。
“我只说,有些人,以为藏在甜笑背后,就永远不会被看见,可光会照进来,迟早的事。”
那一刻,小满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极快,却没逃过梁清安的眼睛。
她终于动了。
她站起身,语气依旧温柔:“如果真有人这么做,那我比你更希望把她找出来,毕竟,我也讨厌不公平。”
可她转身离开时,指尖微微发抖,像雪落在湖面,泛起一圈无声的涟漪。
梁清安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鱼已经咬钩了。
接下来,她要做的,不是反击,而是等待,等那点慌乱,演变成破绽,等那层甜美的面具,一点点剥落。
她不是脾气好,她只是不愿在没准备好之前,轻易亮出刀锋。
可现在,她准备好了。
冬天还没走,但春天,已经在冰层下流动了。
小满又有小动作了。
梁清安是在一个深夜发现的,校园论坛的文学角本是清净之地,如今却被铺天盖地的评论淹没。
她盯着屏幕,指尖微微发颤,那些字句像毒藤般缠绕着她精心创作的文字:“梁清安的文章矫揉造作,靠卖惨博同情。”
“她所谓的真实,不过是精心设计的人设。”
“别被她清纯外表骗了,她才是最会操控舆论的人。”
语气各异,立场却高度统一,仿佛被同一双手操控的木偶。
她点开用户主页,新注册账号,零动态,头像模糊。
她冷笑,又是水军。而且是训练有素、批量采购、Ip伪装的高级水军。
她让计算机系的朋友帮忙追踪,对方摇头:“背后有专业团队,绕了多层代理,查不到源头。”
但梁清安知道是谁,小满。
那个总在文学课上与她针锋相对、总用余光打量她的女孩。
她不仅买了水军,还设计了话术模板,安排中立网友带头讨论,制造民意假象。
她不怕被发现,因为她知道,洛樱是顶级大学,资源集中,权力交织,而校长,是她的亲戚。
她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一次次试探底线,因为总有人会为她兜底。
梁清安坐在书桌前,窗外月光清冷,照着她刚写完的散文,光与尘。
她忽然觉得讽刺,她本不想用家世压人。
她一直相信,才华、努力、真诚,足以在洛樱立足。
可现实却告诉她,在这个世界,有人生来就在规则之上。
她打开手机,翻出父亲发来的消息。
“清安,梁氏集团上季度营收再创新高,董事会希望你毕业后接手品牌文化部。”
她闭上眼,原来她才是那个有家世的人。
梁氏集团,全国顶尖的传媒与教育投资集团,洛樱学院的最大股东之一。
而她,是梁氏独女,梁清安。
她从未炫耀过,在校园里,她穿平价衬衫,吃食堂套餐,稿费一笔笔记账,连打印纸都双面使用。
她不想靠背景,只想靠文字说话。
可现在,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有亮出身份,才能让某些人真正闭嘴?
旁观者开始动摇。
有同学在私聊群说:“最近论坛风向太怪了,是不是有人在控评?”
沈学长察觉异常,私下问梁清安:“你是不是又被人针对了?”
编辑部收到多封匿名举报,称,梁清安煽动舆论,打压同学,但内容空洞,明显是模板化操作。
梁清安将这些证据默默保存,她知道,单凭这些零散的信息还不够。
她需要一击致命。
小满依旧逍遥。
她在课堂上主动发言,语气真诚:“我们应当警惕网络暴力,尤其是以正义为名的暴力。”
她看向梁清安,嘴角微扬:“有些人,表面温柔,实则手段高明。”
全班沉默,没人敢反驳,因为大家都知道她背后的靠山。
梁清安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划动,留下浅浅的痕。
梁清安终于出手。
她没有发声明,没有掀桌子。
她做了一件事,将异常言论行为分析报告提交给洛樱学术伦理委员会,并抄送校长办公室。
报告中,她依旧不提小满的名字,只呈现数据,327个账号在48小时内集中攻击同一作者。
87%的账号注册时间不足一周,话术模板高度重合,情绪引导路径一致,部分资金流向境外虚拟账户。
她附上一句:“我无意指控任何人,但若洛樱的学术与言论环境可被金钱操控,那我们所坚持的独立思考,不过是一场笑话。”
提交前,她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爸,这次我需要您帮我一个忙。”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沉稳的声音。
“清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晨光。
“我只是想让规则重新站起来。”
风暴,悄然降临。
校长办公室紧急召开会议,责令信息中心彻查。
学术伦理委员会介入,宣布暂停所有异常账号的论坛权限。
有媒体嗅到新闻,开始报道名校水军操控舆论事件。
沈学长找到梁清安,递给她一份打印资料:“这是文学社匿名投票的结果,超过八成同学支持你。”
她接过,纸张边缘微微卷起,像一片未落的秋叶。
小满第一次慌了。
她没想到,梁清安不动声色,却一击致命。
更没想到,那份报告,竟被直接送到了校长桌上,而校长,虽是她亲戚,却也是洛樱声誉的守护者。
他可以偏袒,但不能公然包庇破坏规则的人。
她试图联系校长,却被告知正在处理紧急事务。
她砸碎了手机,玻璃碎片溅落一地,像她破碎的底气。
某天傍晚,梁清安在图书馆遇见沈学长。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能改变一切,却一直隐忍。”
梁清安摇头:“我不是隐忍,是相信,文字本身该有力量,可当有人用金钱碾压真相时,我必须亮出底牌。”
“你不恨吗?”
他问。
她轻声说:“我恨。”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书架上一本泛黄的论自由。
“但我更怕,怕自己变成和她一样的人,靠关系,而不是靠本事活着。”
风波渐息。
小满被约谈,水军事件虽未定性为她所为,但舆论已对她不利。
她开始低调,不再发言,不再投稿。
有传言说她被家族警告,甚至暂停了部分资助。
梁清安的新专栏《真实之河》正式上线,校刊首页推荐。
文章《暗涌之下》中,她写道:“我们总以为黑暗是某个人带来的,却忘了,黑暗往往源于我们自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