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的喧嚣、废太子的颓败、百官的叩拜,此刻皆被萧景辞抛在脑后。他策马疾驰在通往宸王府的街道上,玄色大氅在身后猎猎翻飞,如同他焦灼难安的心。阳光刺眼,却照不透他眼底深沉的忧虑。
龙脉复苏,父皇转危为安,朝堂动荡初定,这一切的尘埃落定,都无法冲淡他对那个尚在昏迷中的人儿的牵挂。他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这来之不易的胜利,脑海中反复回放的,只有陆云姝力竭倒下时苍白如纸的面容,和她身体那冰凉的触感。
王府大门洞开,留守的亲卫和仆从跪了一地,人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王爷归来的敬畏。萧景辞却视若无睹,马蹄未停,直接冲入府内,直到主院外才猛地勒住缰绳,几乎是跌撞着翻身下马,几步便跨入了院内。
“王爷!”韩嬷嬷红着眼圈迎上来。
“她怎么样了?”萧景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目光死死锁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李太医刚走,说王妃是元气大耗,心神损耗过度,加之……加之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反震,经脉受损不轻。已用了最好的参汤和安神药,但……但何时能醒,太医也说不准……”韩嬷嬷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萧景辞的心狠狠一沉,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光线被厚厚的帘幕遮去了大半,显得有些昏暗。陆云姝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她的呼吸很轻,很浅,几乎微不可闻。
萧景辞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缓缓坐下。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轻极轻地拂过她冰凉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白日里在太极殿上面对千军万马亦不曾动摇分毫的铁血亲王,此刻看着榻上气息微弱的女子,眼底却翻涌着无法掩饰的恐慌与无力。
他握住她露在锦被外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软,此刻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大的掌心,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沉睡中唤醒。
“云姝……”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后怕,“我回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回应他的,只有她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握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的睡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夕阳西下,最后一丝余晖透过帘幕的缝隙溜进来,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勾勒出一道孤寂而执拗的剪影。
韩嬷嬷悄悄送来膳食和汤药,他只是挥挥手让她放下,自己却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夜色渐深,烛火被点燃,跳跃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榻上的陆云姝,那如蝶翼般的长睫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萧景辞的心跳骤然停止,呼吸也随之屏住。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云姝?”他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急切。
陆云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初醒的眸子带着几分迷茫和涣散,适应了片刻昏暗的光线,才终于聚焦,对上了萧景辞那布满血丝、却写满了担忧与狂喜的深邃眼眸。
“……景辞?”她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的音节,带着初醒的混沌。
“是我!我在!”萧景辞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声应道,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姝看着他焦急的模样,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几乎有些烫人的热度,意识慢慢回笼。血魄晶窟,龙吟破邪,力竭昏迷……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尝试动了动身体,立刻感到一阵如同被碾碎般的酸软和无力,经脉深处传来空荡荡的刺痛感,喉咙也干得发疼。
“水……”她轻声呢喃。
萧景辞立刻起身,动作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一直温着的参茶端到她唇边,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喂她喝下。
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陆云姝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微微喘了口气,这才有精力仔细看他。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脸色也有些憔悴,显然一直守着她未曾合眼。
“你……一直在这里?”她问,声音依旧虚弱。
“嗯。”萧景辞低低应了一声,将她圈在怀里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仿佛生怕她消失,“你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夜。”
一日一夜……陆云姝心中微震。她抬眼看向他,看到他眼底那未散的红血丝和深切的疲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
“外面……怎么样了?”她轻声问,更关心他是否安然度过了风波。
萧景辞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平稳地诉说着:“太子已被废黜,圈禁宗人府。玄玑邪功反噬,已经伏诛。其党羽正在清查。父皇……龙脉复苏之力反哺,虽未醒转,但情况已稳定许多。”他顿了顿,补充道,“朝堂之上,无人再敢质疑。”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陆云姝能想象到这其中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她轻轻松了口气,紧绷的心神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身体更软地靠向他。
“那就好……”她闭上眼,感受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以及那透过衣物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
然而,就在这时,她心口猛地一悸!一股强烈的、带着警示意味的灼热感,毫无预兆地从怀中玉佩传来!那热度远超平常,甚至带着一丝刺痛!
与此同时,她脑海中仿佛炸开了一片混乱的景象——原本已恢复了些许光泽的龙脉金色光河,其深处竟不知何时缠绕上了一缕极其细微、却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的黑红色邪气!那邪气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顽固的速度,试图再次渗入龙脉的核心!
是血魄晶残留的邪源!并未被完全净化!如同附骨之蛆,隐藏在了龙脉的深处!
陆云姝猛地睁开眼,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丝惊骇!
“怎么了?”萧景辞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紧张地问道。
陆云姝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龙脉……龙脉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
她抬起头,看向萧景辞,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还有残留的邪气,潜藏在龙脉深处!若不尽早根除,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刚刚放松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萧景辞眼神骤然锐利,他看着她惊惶未定的脸,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没有任何怀疑。他伸出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别怕。”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告诉我,该怎么做。”
“无论需要什么,无论面对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他的话语,如同最坚实的壁垒,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缓缓抚平。陆云姝望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找到彻底净化龙脉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