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响丧钟余音未绝,王府已乱作一团。仆从们惊慌奔走,侍卫们刀剑出鞘,将府邸围得铁桶一般。陆云姝站在廊下,望着阴沉天色,心中波澜丛生。
陛下驾崩得太突然了。前世此时,皇帝虽病重却还能理政,直到三个月后才龙驭上宾。而今生一切都在加速,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命运轮盘。
“陆姑娘,殿下吩咐您移居暖香阁。”管家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宫中恐有变数,那里有密室可保安全。”
陆云姝却摇头:“带我去前厅。”见管家欲劝阻,她语气坚定,“非常之时,不必拘礼。或许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前厅已是戒备森严。萧景辞的幕僚们聚在一处,个个面色沉重。见她到来,皆露讶异之色,但无人敢阻拦——谁不知这位陆小姐如今是殿下最看重的人。
“消息确实吗?”一个青衣文士急问探子,“陛下昨日还召见大臣,怎会突然...”
“千真万确。”探子气喘吁吁,“太医说是突发心疾。但...”他压低声音,“有值守太监说昨夜听见养心殿有争执声,随后太子殿下匆匆入宫,至今未出。”
众人哗然。陆云姝心一沉,这与前世截然不同。前世陛下是在清醒状态下传位太子的,而今生却死得如此蹊跷。
忽然,门外马蹄声急至。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滚落马背,手中紧攥着一封密信:“殿下...殿下被困在宫里了!”
满堂皆惊。陆云姝快步上前:“说清楚!”
那侍卫气息微弱:“我们随殿下到宫门时,遇伏击...禁军突然倒戈,说是奉太子令诛杀逆党...”他猛地咳出血沫,“殿下杀出重围闯入宫中,命我回来报信...”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隆隆战鼓声。一个暗卫飞身入内:“报!京城九门紧闭,御林军正在街上清道,说是捉拿弑君逆贼!”
幕僚们顿时乱了方寸。弑君!这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陆云姝却异常冷静。前世萧景辞确实被诬谋反,但那是在陛下驾崩三个月后。太子这一招提前使出,反倒露出破绽。
“诸位稍安。”她清冷的声音让众人一怔,“殿下既已入宫,说明宫中尚有转机。当务之急是守住王府,等待殿下信号。”
她转向管家:“府中存粮几何?可用侍卫多少?密室可能容纳几人?”一连串问题条理分明,俨然已有主张。
众人惊讶地发现,这位看似柔弱的尚书千金,此刻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决断气度。
突然,府外杀声震天。墙头哨卫急报:“御林军围府!说是奉旨捉拿同党!”
一个幕僚吓得瘫软在地:“完了...这是要满门抄斩啊...”
陆云姝却快步走向望楼。只见府外黑压压尽是御林军,至少上千之众,为首将领正是太子心腹赵统领。
“里面的人听着!”赵统领高喊,“逆贼萧景辞弑君谋反,现已伏诛!尔等若束手就擒,或可留个全尸!”
陆云姝心猛地一揪——萧景辞死了?不,不可能!前世他历经多少生死危机都挺过来了,绝不会...
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望。只见赵统领虽喊得凶狠,眼神却不时瞟向皇宫方向,显然也在等什么消息。而且御林军只围不攻,分明是有所顾忌。
“他在虚张声势。”陆云姝断言,“若殿下真已伏诛,他们早该强攻了。”
她当即下令:“所有侍卫上墙死守!派人从密道出府,联络京营旧部!”这些安排竟与萧景辞平日部署如出一辙,众人不由自主地听令行事。
僵持半个时辰后,东面突然传来骚动。一队黑衣骑士如利刃般撕开御林军防线,为首之人高举一枚金色令牌:“陛下密旨在此!太子矫诏谋逆,众军听令反戈!”
陆云姝认出那是萧景辞的贴身暗卫统领。既然他出现在此,说明萧景辞至少还活着!
赵统领大惊失色,慌忙下令放箭。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他咽喉!众人愕然望去,只见西面高楼上,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正是萧景辞最神秘的神箭手暗卫。
主将猝死,御林军顿时大乱。暗卫统领趁机高呼:“降者不杀!太子谋逆已然败露!”
眼看军心涣散,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从皇宫方向传来。浓烟冲天而起,隐约可见火光!
“是火药!”有人惊呼,“有人在炸宫门!”
陆云姝脸色煞白。前世并无此劫!究竟是谁,竟敢炸毁皇宫?
混乱中,一骑快马狂奔而至,马上之人浑身是血,却还死死护着怀中一个明黄包裹:“陆姑娘!殿下命我将此物交予你!”
侍卫拼尽最后力气将包裹抛上墙头,随即被乱箭射落马下。陆云姝接过尚带温热的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传国玉玺和一份血书!
血书上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父皇被弑,太子矫诏。携玺避入密道,待我信号。——辞”
玉玺是真的!陆云姝手一颤,这烫手山芋怎会到了她手中?萧景辞将此物交给她,是试探?还是真的信任?
来不及细想,府外战况又变。一支玄甲军突然从巷杀出,领头的竟是本该镇守北境的镇远将军!
“奉七皇子令!清君侧,诛逆党!”将军声如洪钟,所率皆是百战精兵,瞬间冲垮了御林军的阵型。
陆云姝恍然大悟。原来萧景辞早已暗中调兵回京!前世他便是凭着这支奇兵最终夺位成功,今生这一招提前使出,竟成了救命稻草。
战局顷刻逆转。玄甲军控制街道后,立即分兵把守各处要道。镇远将军下马叩门:“末将奉殿下之命,特来护卫陆姑娘安全!”
陆云姝命人开门。将军呈上一枚断裂的玉佩——这是萧景辞与她约定的信物,见佩如见人。
“殿下安好?”她急问。
将军面色凝重:“殿下被困在奉先殿,但暂无性命之忧。太子挟持了部分宗室和大臣,声称陛下传位于他,双方正在对峙。”
他压低声音:“殿下让末将转告姑娘:玉玺关系重大,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请姑娘即刻从密道入宫,殿下需要姑娘相助。”
幕僚们纷纷劝阻:“宫中太险!姑娘万万不可涉险!”
陆云姝凝视着手中玉玺。前世她因犹豫怯懦而错失良机,最终酿成悲剧。今生既然重来,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去。”她语气平静却坚定,“请将军带路。”
密道入口在王府祠堂下,曲折通向皇宫西苑。一路上,将军简要告知局势:陛下确系被毒杀,太子企图伪造遗诏,但传国玉玺早已被陛下暗中交给萧景辞保管——这也是太子不敢立刻杀害萧景辞的原因。
“殿下为何将玉玺交给我?”陆云姝终于问出心中疑惑。
将军神色古怪:“殿下说...满朝文武,他只信得过姑娘一人。”
陆云姝心弦微震。前世的萧景辞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今生的变数,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密道尽头是冷宫一处枯井。刚出井口,便听见兵戈相交之声。只见萧景辞带着十余名亲卫,正与数十名黑衣死士激战。他手臂负伤,血色染红半幅衣袖,眼神却依旧凌厉如刀。
“殿下!”陆云姝惊呼。
萧景辞闻声转头,见她安然到来,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来得正好!”他挥剑逼退敌人,快速退至她身边,“东西带来了?”
陆云姝递上玉玺。萧景辞却看都不看,只深深望她一眼:“怕吗?”
“与殿下在一起,不怕。”她答得坦然。
这话让萧景辞眸光微动。他忽然将她拉至身后,扬声道:“太子殿下,还要躲到几时?”
假山后转出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太子萧景宸。他依旧一身明黄朝服,面色却苍白得可怕,眼神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七弟,何必负隅顽抗?”太子声音嘶哑,“父皇遗诏在此,传位于我。你若肯交还玉玺,我可饶你不死。”
萧景辞冷笑:“弑父篡位之人,也配谈遗诏?”他忽然提高声量,“诸位大人还要装睡到几时?”
话音未落,太子身后几位大臣突然暴起发难,瞬间制住了太子心腹!变故突生,太子惊得连退数步:“你们...”
其中一位老臣泪流满面:“老臣亲眼所见,是太子殿下在药中下毒...陛下他...死得冤啊!”
局面瞬间逆转。太子面色惨白如纸,忽然仰天大笑:“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但这江山,绝不能落在一个宫女所生的野种手里!”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萧景辞身世之谜被当场揭破,众人皆惊疑不定地望向他。
陆云姝心道不好。却见萧景辞不怒反笑:“皇兄终于说出实话了。”他缓缓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可惜,父皇早有预料。”
绢帛展开,竟是陛下亲笔所书的密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太子若非皇后所出,即废其位,传于七皇子景辞。
“这不可能!”太子嘶吼,“父皇明明...”
“明明被你毒哑了,写不了字是吗?”萧景辞眼神冰冷,“这份密旨,是三个月前就写好的。”
他转向众臣:“父皇早已察觉太子身世有疑,暗中查证。之所以隐而不发,是想给皇兄一个机会。”声音陡然转厉,“奈何皇兄不仅不知悔改,竟还敢弑父篡位!”
证据确凿,太子瘫软在地。众臣纷纷跪倒:“臣等谨遵陛下遗诏!”
眼看大势已定,突然破空之声骤起!三支弩箭直射萧景辞心口!陆云姝想也不想,纵身扑挡——
预想的剧痛并未到来。萧景辞旋身将她护在怀中,用后背硬生生接下两箭。同时袖中飞刀出手,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殿下!”陆云姝触手尽是温热鲜血,声音发颤。
萧景辞却似毫无所觉,只紧紧盯着她:“你又一次...为我挡箭...”语气复杂难辨。
混乱中,太子突然挣脱束缚,抢过一把长剑直扑而来:“一起去死吧!”
寒光闪过,血花飞溅。太子踉跄倒地,心口插着那柄刻着梅花印记的匕首——正是陆云姝平日防身所用。
“你...”太子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缓缓倒下。
陆云姝握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亲手取人性命。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萧景辞不顾自身重伤,低声在她耳边道:“做得很好。”
远处传来阵阵欢呼。镇远将军大步而来:“殿下!逆党已清,众军请殿下主持大局!”
旭日东升,金光破晓。萧景辞在众人簇拥中站起身,玄色王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回首望向陆云姝,伸出手:
“来,与我一同。”
宫阙重重,晨钟响彻云霄。陆云姝望着他染血却依旧坚定的手掌,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前世冤孽,今生纠缠。这条血路,既然注定要一起走,那便走得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