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陆云姝躺在床上假寐,耳听得更漏滴过三声。自从收到那封可疑的信后,她便一直保持警醒。父亲若真病危,府中必会派正式下人来报,绝不会让林婉清用这种儿时暗号传信。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响动,似是一片落叶被风卷起,又轻轻落下。陆云姝屏住呼吸,手悄悄摸向枕下的匕首——这是她日前让暗卫特意打造的,小巧锋利,正适合防身。
门扉被无声推开,一个黑影闪入室内,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来人径直走向床榻,在距她三步远处停下。月光透过窗纸,隐约照出来人高大的轮廓和腰间的玉佩。
萧景辞?陆云姝心中讶异,他深夜来此作甚?
正疑惑间,却见他忽然抬手,一枚银针自袖中射出,直指向她枕畔。只听极轻微的“叮”一声,什么东西被击落在地。
陆云姝顺势“惊醒”,惊呼一声:“谁?”手中匕首已然出鞘。
“别动。”萧景辞的声音低沉响起,他快步上前,用火折子点亮床头的灯烛。
烛光下,只见地上躺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小蛇,蛇头被银针精准钉在地上,还在微微扭动。陆云姝顿时冷汗涔涔——这种蛇她认得,名为“三步倒”,剧毒无比,若是被咬,顷刻毙命。
“殿下...”她声音微颤,这次不是装的。若非萧景辞及时出手,她恐怕已经...
萧景辞用剑挑开蛇身,仔细查看后脸色愈发阴沉:“这蛇是有人故意放入的。”他指向窗棂上一处细微的划痕,“是从这里送进来的。”
陆云姝裹紧外衣下床,心中后怕不已。这一连串的暗杀,分明是冲着她来的。而且对方对她的作息习惯十分了解,知道她睡眠较浅,才会用这种几乎无声的毒蛇。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她郑重行礼,却被萧景辞抬手止住。
“你近日可曾得罪什么人?”他目光如炬,在她脸上逡巡。
陆云姝苦笑:“若是细数起来,怕是不少。”从她决定帮助萧景辞那刻起,就注定站在了许多人的对立面。
萧景辞忽然向前一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这个动作太过突然,陆云姝猝不及防,直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
“陆云姝,你可知方才我若晚来片刻...”他话未说完,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担忧却让她心惊。
这样的眼神,在前世她从未见过。那个冷酷无情、最终赐她毒酒的萧景辞,此刻竟会为她露出这般神情?
“殿下为何会深夜来此?”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萧景辞松开手,转身看似随意地打量她的书房:“听闻你父亲抱恙,想来告诉你一声,不必担心。”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陆云姝注意到他耳根微微泛红。
他在撒谎。陆云姝立刻断定。若只是传话,大可让下人来,何须亲自深夜潜入?
除非...他早就料到她会遇险,特意前来保护?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漏了一拍。前世今生,萧景辞从来都是心思难测,她不敢轻易相信他的任何举动。
“有劳殿下挂心。”她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疑虑,“家父之事,妾身已有耳闻。”
萧景辞猛地转身:“你已知晓?何时得知的?”
“就在傍晚时分。”陆云姝故意道,“婉清表妹派人送信来了。”
听到林婉清的名字,萧景辞眼神骤冷:“她如何传信与你?我早已下令,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
陆云姝从妆匣底层取出那封信:“是通过送菜的老翁转交的。那老翁在府中当差十余年,侍卫未曾严格盘查。”
萧景辞接过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冷笑出声:“好个林婉清,手段倒是伶俐。”他指尖轻点信上那朵梅花,“这暗号画得匆忙,最后一笔微微上扬,分明是左手所绘——她惯用右手,此举定是为掩饰笔迹。”
陆云姝心中讶异。她竟未注意到这个细节,而萧景辞只瞥一眼便看出了破绽。这个男人观察之敏锐,实在可怕。
“殿下认为这信有诈?”
“不止是信。”萧景辞目光转向那条死蛇,“这蛇来自南疆,京师罕见。能弄到这种东西的,绝非寻常人家。”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名字——太子。当朝太子妃正是南疆藩王之女,府中有不少南疆来的仆从。
但让陆云姝不解的是,太子为何要急于除掉她?即便她与萧景辞往来密切,也不至于让太子如此忌惮。除非...她身上有什么太子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秘密?
萧景辞似乎看穿她的疑虑,忽然道:“你可还记得三个月前,你在慈恩寺救过一个老妪?”
陆云姝怔了怔,努力回想。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她确实记起有这么一桩事。那日她去慈恩寺上香,偶遇一个昏倒路边的老妇人,便让车夫送她去了医馆。
“殿下如何得知?”
“那老妪是前太医院院判的遗孀。”萧景辞压低声音,“她丈夫当年因卷入一桩宫廷秘案而被处死,据说手中握有某个皇子的身世证据。”
陆云姝心中一震。前世她隐约听说过这桩秘闻,却从未将其与自己联系起来。
“难道太子是担心...”
“不错。”萧景辞截断她的话,“那老妪临终前给了你一样东西,你可还记得?”
陆云姝努力回忆,忽然想起老妪确实塞给她一个香囊,说是谢礼。她回府后见香囊做工粗糙,便随手收了起来,未曾在意。
经萧景辞提醒,她急忙从妆台最底层的抽屉中找出那个已经褪色的香囊。拆开一看,里面除了一些普通香料外,竟藏着一小块绢布,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满了字。
就着烛光细看,陆云姝脸色渐渐发白。这上面记载的,竟是当今太子并非皇后亲生的惊人秘密!原来真正的嫡子在出生时便已夭折,为了稳固后位,皇后偷偷将一名宫女所生的皇子充作己出。而知晓此事的太医和接生婆们都先后“意外”身亡,唯有院判留了一手,将证据交给妻子保管。
“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陆云姝手一颤,绢布飘落在地。
萧景辞拾起绢布,在烛火上引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现在你明白,为何有人非要你的性命不可了。”
陆云姝背后已被冷汗浸湿。她终于明白,前世的杀身之祸恐怕不止是因为家族站错队,更可能是因为这个无意中得知的秘密!
“殿下早就知道此事?”她忽然抬头,紧紧盯着萧景辞。
若他早知道这个秘密,却一直隐而不发,所图为何?又为何在今夜特意来提醒她?
萧景辞迎上她的目光,坦然道:“我也是近日才查到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那老妪之子如今在我麾下效力,前日醉酒后吐露了些许线索,我才顺藤摸瓜查出真相。”
他向前一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陆云姝,你现在手握足以动摇国本秘密,性命危如累卵。太子一旦得知证据在你手中,必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你。”
陆云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前世这个时候,她尚未发现这个秘密,所以暂时安全。而今生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一些事情的发展,导致这个秘密提前暴露了。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她直视萧景辞,想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
是拿这个秘密要挟太子?还是公之于众,彻底扳倒东宫?
萧景辞却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此事关乎国体,不宜轻举妄动。当下最紧要的,是确保你的安全。”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放入她手中:“这是我的贴身暗卫令,见令如见我。明日我会派一队暗卫暗中保护你,但有异动,你可凭此令调动他们。”
陆云姝握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令牌,心中五味杂陈。前世的萧景辞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今生的他,却一次次救她于危难,甚至将如此重要的暗卫令交给她...
“殿下为何要如此护我?”她终于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萧景辞沉默片刻,窗外晨曦微露,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那一刻,陆云姝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温柔的情绪。
“因为...”他刚开口,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鸟鸣。
萧景辞神色顿变:“是我的暗卫示警。有人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闪身至窗边,小心推开一条缝隙观察。陆云姝也凑过去,只见远处有几个黑影正悄悄向她的院落靠近。
“是太子的人。”萧景辞声音冷峻,“看来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了。”
陆云姝心一沉:“怎么办?”
“来不及走了。”萧景辞环顾室内,目光最终落在她的床榻上,“得罪了。”
不等陆云姝反应,他迅速吹灭烛火,揽着她滚入床帐之中。锦被掀开,将二人盖得严严实实。
“别出声。”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陆云姝僵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隔着薄薄的寝衣,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有力的心跳。这个距离太过亲密,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某些零碎片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有人正在撬动门闩。
陆云姝紧张得屏住呼吸,感觉到萧景辞的手悄悄握住了剑柄。
门被轻轻推开,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