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西,官道。
夜色浓稠如墨,尚未完全褪尽。残月隐在厚重的铅云之后,吝啬地撒下几缕惨淡的灰白,勉强勾勒出官道两侧嶙峋山石的狰狞轮廓和枯树张牙舞爪的枝桠。寒风呜咽着,卷起地面冰冷的尘土和未化的残雪,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抽打在疾驰的车厢壁和护卫者冰冷的玄甲上,发出令人烦躁的沙沙声。
三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官道上疾行,车轮碾过冻硬的土石,发出单调而急促的滚动声。拉车的健马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显然已奔行多时。前后各有十余名影鳞卫拱卫,玄色劲装几乎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只有偶尔金属甲片反射出微弱的冷光,以及他们沉稳而警惕的呼吸声,证明着这支队伍的存在。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视着道路两侧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经历过别庄那场惨烈而诡异的血战,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这些铁血卫士的肌肉瞬间绷紧。
冷锋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鳞纹剑悬在腰间,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他的脸色比这黎明前的寒气更冷,目光锐利如鹰隼,一遍遍扫过前方曲折的道路和两侧陡峭的山壁。别庄的惨象、焦尸上扭曲的符号、树洞深处那贪婪的猩红目光、以及“冰魄”那近乎神迹的手段……如同冰冷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思绪。陆云姝心口那异常灼热的玉佩光芒,更是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王爷将这蕴含着恐怖力量的东西交给陆小姐,究竟是福是祸?那邪修口中的“童灵”与“血食”,是否就指那个幸存的小女孩?朔州城……真的安全吗?
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在他心底悄然滋长。
中间那辆马车的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陆云姝躺在临时铺就的软垫上,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额间冷汗涔涔,几缕被汗水浸透的乌发黏在颈侧。她的呼吸极其微弱,时断时续,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最令人心惊的是她心口的位置——衣衫之下,那枚蟠龙玉佩正透过薄薄的衣料,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暗红光芒!光芒忽明忽暗,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她身体无法抑制的轻微抽搐,仿佛有某种狂暴的力量正在她脆弱的躯壳内横冲直撞,试图破体而出!一股无形的灼热气息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滚烫。
随行的老医官鬓角已被汗水浸湿,手指搭在陆云姝纤细的腕脉上,眉头拧成了死结。脉象混乱不堪,时而如奔马狂躁,时而又微弱如游丝,一股炽热霸道的气息盘踞在她心脉附近,正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机!他尝试着再次将几滴珍贵的冰心玉露滴入陆云姝口中,那冰凉的液体甫一接触她的唇舌,便发出“滋”的轻响,瞬间化作一缕白气消散!心口玉佩的红光似乎更盛了一分!
“不行!”老医官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无力感,看向坐在一旁、脸色同样苍白如纸的秦铮,“玉佩的力量太过霸道,反噬已深入心脉!冰心玉露根本压制不住,反而像是在火上浇油!陆小姐的生机……正在被它疯狂抽取!再这样下去……”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但车厢内所有人都明白那残酷的结局。
秦铮靠在车厢壁上,左臂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刺鼻的药味和淡淡的青黑色依旧从绷带缝隙中渗出。解毒丹和金疮药暂时压制了毒素的蔓延,但深可见骨的伤口和毒素侵蚀带来的麻痹与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不断消耗着他的体力。他紧抿着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陆云姝心口那诡异的红光,以及她痛苦蹙起的眉心。每一次看到她因玉佩反噬而抽搐,都像有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恨自己的伤!恨自己无法保护她!更恨这枚该死的玉佩!王爷……您究竟知不知道这东西会把她害成这样?!
“呜……娘……我怕……”角落里,响起细微的、带着浓浓哭腔的呓语。
林婶紧紧抱着那个幸存的小女孩,缩在车厢最角落的阴影里。小女孩脸上胡乱涂抹的药膏掩盖不住惊惧的苍白,大眼睛红肿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睡梦中依旧不安地颤抖着,小小的身体蜷缩成团,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林婶机械地拍着她的背,眼神空洞地望着摇晃的车厢顶棚,丈夫林伯惨死的景象如同梦魇,在她呆滞的瞳孔里反复上演。
最后一辆马车里,则堆放着几个被符箓重重封印的漆黑木箱。箱子里,正是别庄那四具被玉佩力量焚杀的焦尸残骸,以及从它们身上收集的所有可疑残片。影鳞卫队长亲自看守,脸色凝重如铁。这些焦尸和那个诡异的符号,是揭开这场血腥刺杀背后黑手的唯一线索。
“统领!前方三里,鹰嘴坳!”一名在前方探路的影鳞卫策马疾驰而回,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冷锋心头猛地一沉!鹰嘴坳!官道在此处被两侧陡峭高耸的崖壁夹成一道狭窄的隘口,形如其名。地势险要异常,乃是设伏的绝佳之地!他猛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停!”冷锋抬手,声音如同冰棱碎裂,瞬间传遍整个队伍!
所有影鳞卫几乎在同一时间勒住坐骑,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三辆马车也迅速停下。死寂瞬间笼罩了这支队伍,只剩下寒风刮过崖壁的呜咽和战马粗重的喘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前方那道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隘口。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冰冷的浓雾,从鹰嘴坳深处弥漫出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太静了。
连惯常的夜枭啼鸣和虫豸悉索声都消失无踪。
只有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在隘口内盘旋、尖啸,如同无数怨魂的呜咽。
冷锋的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隘口两侧崖壁上那些嶙峋怪石投下的浓重阴影深处。多年的生死搏杀赋予了他野兽般的直觉——那里,蛰伏着致命的杀机!
“甲队!护住马车!结圆阵!乙队!丙队!弩上弦!目标——两侧崖壁!”冷锋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如同绷紧的弓弦!
影鳞卫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变换阵型!持盾的甲队迅速将三辆马车围在中央,厚重的玄铁盾牌“锵锵”相连,瞬间筑起一道冰冷的环形壁垒!乙队和丙队的影鳞卫则翻身下马,半跪于地,手中沉重的破甲重弩瞬间张开狰狞的獠牙,闪烁着寒光的弩箭——箭头同样刻着细密的破邪符纹——死死锁定隘口两侧崖壁上那些最可疑的阴影角落!弩弦紧绷的“咯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就在圆阵堪堪成型的刹那!
“咻——!!!”
一道凄厉到极致的破空尖啸,如同地狱恶鬼的嚎哭,骤然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沉寂!
那声音并非来自前方隘口!
而是队伍后方!官道来路的方向!
一道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惨绿流光,如同来自九幽的毒蛇,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恶风,划破冰冷的空气,目标直指——队伍中央那辆载着陆云姝的马车!箭簇上,一点幽绿的磷火剧烈燃烧,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腥甜气息!
“毒磷箭!后方!”一名负责垫后的影鳞卫厉声示警!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形!
太快了!太刁钻了!这支箭选择的角度和时机,正是影鳞卫注意力被前方鹰嘴坳吸引、阵型刚完成转换、后方防御相对薄弱的瞬间!
“保护陆小姐!”秦铮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在车厢内炸响!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撞开车厢侧壁的挡板!木屑纷飞中,他如同扑火的飞蛾,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抓向腰间备用的短匕,身体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致命的绿芒扑去!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哪怕粉身碎骨!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马车旁闪出!是冷锋!在后方示警声响起的同时,他那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和对危险的直觉已让他做出了动作!他并未直接冲向箭矢,而是猛地一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出现在马车侧后方一个极其精准的位置!
“锵——!”
鳞纹剑悍然出鞘!幽蓝的鳞纹光芒在剑身一闪而逝!
冷锋双手握剑,以剑脊为盾,全身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上!剑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华,如同一面凝聚了千年寒冰的光盾!
“轰——!!!”
惨绿的毒磷箭狠狠撞在幽蓝的光盾之上!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幽绿与幽蓝的光芒疯狂对冲、湮灭!一股混合着剧毒磷火、冰寒剑气以及狂暴冲击力的能量风暴轰然炸开!
“噗!”冷锋如遭重锤轰击,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握剑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剑柄!鳞纹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幽蓝光芒急剧黯淡!他脚下的地面“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向后滑出数尺,靴底在冻土上犁出两道深沟!
剧毒的绿色磷火如同附骨之蛆,疯狂侵蚀着幽蓝剑光,发出刺耳的“滋滋”声!虽然被光盾挡下了绝大部分威力和毒火,但爆炸的冲击波和逸散的毒磷,依旧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狠狠扫过马车!
“咄咄咄咄——!”
马车侧壁瞬间被穿透出无数细密的孔洞!木屑混合着绿色的毒磷火星四溅!
“呃!”车厢内,老医官闷哼一声,手臂被一枚飞溅的木刺洞穿,鲜血直流!
“啊!”林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抱着小女孩惊恐地缩成一团!
秦铮扑出的身体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回车厢,撞在车壁上,牵动伤口,眼前一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而躺在软垫上的陆云姝,身体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猛地一颤!一块被毒磷沾染的、边缘锋利的木屑碎片,如同死神的獠牙,在混乱中激射而至,“嗤”地一声,狠狠划破了她按在心口玉佩位置的左手手背!
鲜血,瞬间涌出!
温热的、鲜红的血液,顺着她苍白的手背蜿蜒流下,一滴、两滴……毫无阻碍地滴落在她心口那枚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蟠龙玉佩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滚烫的、暗红色的玉佩光芒,在接触到鲜血的瞬间,猛地一滞!仿佛凶兽被扼住了咽喉!紧接着,那暗红的光芒如同被鲜血点燃,骤然变得妖异而粘稠!玉佩表面那些原本只是浅浅浮雕的蟠龙纹路,在血光的浸润下,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龙睛的位置,两点细微的、比之前更加深邃刺目的猩红幽芒,在血光中缓缓亮起!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充满了原始凶戾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被血腥唤醒,猛地从玉佩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车厢!
陆云姝原本微弱的气息,在这一刻陡然变得极其狂暴!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仿佛正在承受着比之前反噬痛苦十倍百倍的酷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鸣!
“玉佩!玉佩在吸她的血!”老医官看着那妖异的血光和蠕动起来的龙纹,骇然失声!
秦铮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却因伤势和毒素再次发作而动弹不得!
就在这车厢内因玉佩异变而陷入短暂混乱的瞬间——
“咻咻咻咻——!!!”
如同捅了马蜂窝!无数道凄厉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尤其是前方鹰嘴坳两侧的崖壁上,如同死亡的暴雨般倾泻而下!
真正的伏击,开始了!
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毒箭!箭矢如同飞蝗!有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破甲重箭!有箭簇缠绕着惨绿毒雾的蚀骨箭!有箭身燃烧着赤红火焰的爆裂箭!更有数支箭矢在飞行途中就自行爆开,化作漫天闪烁着诡异符文的漆黑铁蒺藜,如同天罗地网般当头罩下!
攻击的目标,不再仅仅是马车!而是覆盖了整个影鳞卫的防御圆阵!
“举盾!!”
“弩手!自由散射!压制崖壁!”
“保护马车!小心毒火和铁蒺藜!”
影鳞卫的嘶吼声、弩弦震动的闷响、箭矢撞击盾牌的爆鸣、铁蒺藜穿透血肉的闷响、毒火灼烧的滋滋声、伤者的闷哼与惨叫……瞬间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冰冷的官道,顷刻间化为炼狱战场!
“铛铛铛铛——!”
玄铁盾牌组成的环形壁垒承受着最猛烈的冲击!重箭撞击在盾面上,爆出刺目的火花!毒雾弥漫开来,虽然被盾牌阻挡了大半,依旧有丝丝缕缕渗透进来,几名靠前的影鳞卫吸入毒雾,脸色瞬间发青,身体摇摇欲坠!爆裂箭炸开的火焰在盾阵缝隙间跳跃,灼烧着一切可燃之物!
“噗噗噗!”
“呃啊!”
惨叫声响起!数名负责弩箭反击的乙队、丙队影鳞卫,被刁钻射来的重箭贯穿了身体,或被爆开的铁蒺藜射成了刺猬,颓然倒地!鲜血迅速在冰冷的土地上蔓延开来!
“杀——!”崖壁之上,传来数声充满杀意的厉啸!十几道矫健的黑影如同扑食的夜枭,借助绳索和崖壁的凸起,从高处悍然扑下!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手中的兵刃闪烁着致命的寒光,目标直指盾阵的薄弱处和那些正在填装弩箭的影鳞卫!显然是想趁乱突入,直取马车!
“拦住他们!”冷锋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猛地一挥手,甲队中立刻分出数名最精锐的影鳞卫,悍不畏死地迎向那些扑下的黑影!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瞬间在阵前爆发!血肉横飞!
战斗瞬间进入最惨烈的白热化!影鳞卫虽然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但身处狭窄官道,被居高临下伏击,又要分心保护马车,顿时陷入了极其被动的苦战!伤亡在迅速增加!
而中间的马车上,陆云姝的挣扎更加剧烈!心口的玉佩在吸食了她的鲜血后,妖异的血光暴涨,几乎要将整个车厢映成一片血海!那些蟠龙纹路在血光中疯狂扭动、舒展,仿佛要挣脱玉佩的束缚!两点猩红的龙睛幽芒,如同活物的视线,冰冷地扫视着车厢内的一切!一股难以言喻的、充满了毁灭与吞噬欲望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老医官和林婶的喉咙,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小女孩更是被这恐怖的气息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不……不能让它再吸下去了!”老医官看着陆云姝迅速灰败下去的脸色和那妖异的血光,绝望地嘶喊,“她的血……快被吸干了!”
秦铮双眼赤红,如同疯魔!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仅存的右手猛地抓向陆云姝心口那枚散发着不祥血光的玉佩!他要把这邪物扯下来!哪怕拼上这条命!
就在秦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玉佩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古老、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龙吟,毫无征兆地在陆云姝体内、或者说,在那枚吸饱了鲜血的蟠龙玉佩深处,轰然响起!
这龙吟并非响在现实空间,而是直接震荡在车厢内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冰冷、威严、带着一种漠视苍生的洪荒气息!
陆云姝剧烈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
心口那妖异的血光骤然收缩!疯狂扭动的蟠龙纹路瞬间凝固!两点猩红的龙睛幽芒闪烁了一下,如同被强行按捺下去的凶焰,缓缓隐去。
玉佩表面的红光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却,温度也急剧下降,变回了一种温润的微凉。仿佛刚才那吞噬鲜血、凶威滔天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
陆云姝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是呼吸变得更加微弱,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大半。左手手背上的伤口依旧在缓缓渗血,滴落在她染血的衣襟上。
车厢内那恐怖的威压瞬间消失。
秦铮的手指僵在半空,愕然地看着恢复“平静”的玉佩和气息奄奄的陆云姝,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这玉佩……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车厢外的生死搏杀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一名黑衣刺客突破了影鳞卫的拦截,如同鬼魅般扑到马车旁,手中淬毒的短剑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狠狠刺向车厢壁的缝隙!
“滚开!”守在车旁的影鳞卫队长怒吼,挥刀格挡!
“噗嗤!”另一名刺客从刁钻的角度掷出一柄飞刀,精准地贯穿了这名队长的咽喉!鲜血狂喷!
失去阻拦,那名手持毒剑的刺客脸上露出狰狞的喜色,短剑再次递出!
就在这时!
“咻——!!!”
一道比之前所有箭矢都要冰冷、都要迅疾的白色流光,如同来自九天之外的审判之光,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洞穿一切的决绝,瞬间跨越了遥远的距离!
没有声音。
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撕裂空间的轨迹!
那名手持毒剑、脸上狞笑尚未完全展开的刺客,动作瞬间凝固!
他的眉心处,一个极其细微的孔洞无声无息地出现。孔洞周围,一层纯净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冰晶瞬间覆盖了他的整个头颅,冻结了他脸上最后的表情,然后向下蔓延至脖颈、胸膛……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一尊保持着前扑姿态的冰雕,轰然砸落在马车旁的地面上,碎裂成无数晶莹的、混合着血肉的冰渣!
这神乎其技的一箭,瞬间震慑了战场!
所有扑击的黑衣刺客动作都是一滞!骇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白色流光射来的方向——官道后方,一座孤零零的山丘之上!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云层,清冷地洒落。
山丘顶端,一道素白如雪的身影静静伫立。夜风拂动着她宽大的衣袖和如墨的长发,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遗世独立的轮廓。她手中,那张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长弓——“冰魄弓”,正散发着幽幽的寒气。
她没有看下方惨烈的战场,淡漠的目光,穿透混乱的厮杀和弥漫的血腥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定在中间那辆马车上,或者说,锁定在车厢内那个刚刚平息了玉佩异变、气息奄奄的少女身上。
冷锋一剑劈飞一名刺客,趁机抬头望向山丘,看到那道身影,紧绷的心弦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凝重。冰魄……她一直在暗中跟随?她出手的目标,是刺客,还是……马车里那个刚刚引发玉佩异变的陆云姝?王爷的命令,究竟是什么?
“撤!”崖壁上,一个嘶哑的声音带着惊怒和不甘响起。
残余的七八名黑衣刺客如同受惊的乌鸦,迅速摆脱纠缠,借助绳索和崖壁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之中。留下满地狼藉和影鳞卫的伤员尸体。
战斗,突兀地开始,又突兀地结束。
官道上,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伤者压抑的呻吟,战马不安的嘶鸣,以及山丘之上,那道清冷如月、却又散发着无形压迫的素白身影。
冷锋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剧痛和手臂的麻木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冰雕刺客,又看了一眼山丘上的“冰魄”,最后,目光沉重地投向中间那辆沉默的马车。
车厢内,陆云姝无知无觉地躺着,左手手背上,那道被木屑划开的伤口,依旧在缓缓渗出鲜血。鲜血浸染着她素色的衣襟,也浸染着衣襟下那枚看似温润、却刚刚显露出恐怖獠牙的蟠龙玉佩。
玉佩上,那些被鲜血浸染过的蟠龙纹路,在无人察觉的衣衫之下,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生动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