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陆云姝独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方才小厨房的下毒事件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这已是本月第三次发现异常,前两次皆因她暗中防范而未得逞,今日对方竟如此明目张胆,必是狗急跳墙。
她铺开宣纸,蘸墨写下几个名字。陆明远、林婉清、太子...笔尖顿了顿,又添上“萧景宸”三字。这位体弱多病的太子殿下,前世在她记忆中总是温文尔雅,可如今细想,能在吃人的皇宫中存活至今,又岂会真是纯良之辈?
窗外传来三声猫头鹰叫,陆云姝神色微动。这是她与安插在尚书府眼线约定的暗号。
片刻后,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室内,跪地行礼:“小姐,尚书大人今日酉时密会了东宫詹事,随后去了城西别院。”
陆云姝指尖一颤,墨点滴落,晕染了纸上的“萧景宸”三字。城西别院是林婉清的住处,父亲深夜前往,所为何事?
“可听到他们谈了什么?”
“属下不敢靠太近,只隐约听到‘出征’、‘军粮’等字眼,还有...”暗卫迟疑片刻,“似乎提到了小姐的名字。”
陆云姝挥手让人退下,心中疑云更浓。父亲与林婉清暗中往来已非一日,但为何会在这种敏感时刻提及她?难道与她今日向萧景辞献策有关?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门外传来侍女惊慌的声音:“小姐,不好了!殿下在宫中遇刺!”
陆云姝猛地起身,打翻了案上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情况如何?”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
“听说殿下手臂受伤,已回府医治...”
陆云姝不及多想,疾步向萧景辞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她心中疑窦丛生。皇宫大内守卫森严,何人能在此刻行刺?偏偏还是在北境军情紧急的当口?
踏入萧景辞房门时,太医正在为他包扎。烛光下,他赤着上身,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染红了半幅衣袖。见他无性命之忧,陆云姝暗自松了口气,却在瞥见他背上几道旧伤疤时怔住了——那些伤痕错综狰狞,完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该有的。
萧景辞抬眼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挥退左右:“你怎么来了?”
“听闻殿下遇刺,特来探望。”陆云姝福身行礼,目光落在他臂上伤口,“可看清刺客面目?”
萧景辞冷笑一声:“是个死士,得手后立即服毒自尽。”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倒是你,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陆云姝心中一凛,知他起疑,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家传金疮药,对刀剑伤有奇效。”她上前几步,轻声道,“殿下可曾想过,为何偏偏在此时遇刺?”
萧景辞目光锐利如刀:“你有何见解?”
“北境告急,陛下必会派皇子监军。此时殿下受伤,自然无法领兵...”陆云姝边说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得益者会是谁呢?”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声:“殿下,太子殿下前来探望。”
陆云姝与萧景辞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太子此时来访,未免太过巧合。
萧景宸进门时,仍是一贯的温文模样,只是面色较平日更加苍白,不时轻咳几声。他见到陆云姝在此,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很快又恢复如常。
“听闻七弟遇刺,为兄特来探望。”他关切地看向萧景辞包扎的手臂,“伤势可严重?”
“劳太子挂心,皮肉伤而已。”萧景辞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太子叹息一声:“真是多事之秋。北境烽火连天,七弟又遭此难...”他忽然转向陆云姝,柔声道,“陆姑娘也在?可是尚书大人让你来的?”
陆云姝心中警铃大作。太子此言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若她答是,便坐实了陆家与萧景辞往来密切;若答不是,又显得她一个闺阁女子深夜独闯皇子寝居,有违礼数。
正斟酌如何回应,萧景辞却忽然开口:“是本王请陆姑娘来的。”他面不改色,“听闻陆家有祖传伤药,效果奇佳。”
太子眼神微动,笑道:“原来如此。说起来,陆姑娘与七弟倒是投缘。”他语气温和,话中深意却让陆云姝脊背发凉。
又寒暄几句,太子起身告辞。临行前,他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对陆云姝道:“令尊近日身体不适,陆姑娘若有空,还是多回府探望为好。”
送走太子,室内重归寂静。陆云姝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太子方才那番话,分明是警告——他已知悉她与萧景辞往来,并暗示陆家已站在东宫一边。
“看来,有人坐不住了。”萧景辞的声音冷冷响起。他不知何时已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太子远去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陆云姝正欲开口,忽见窗外一道寒光闪过。“小心!”她不及多想,猛地扑向萧景辞。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擦着她的发髻飞过,深深钉入柱中。箭尾犹自颤动,发出嗡嗡声响。
萧景辞反应极快,当即揽住她的腰身旋身避开,同时扬手掷出桌上匕首。窗外传来一声闷哼,随即是重物落地之声。
侍卫们闻声赶来,只见窗外地上留下一滩血迹,刺客已不知所踪。
陆云姝惊魂未定,这才发觉自己正紧紧抓着萧景辞的衣襟,而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力道坚定。二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温热的呼吸。
“你...”萧景辞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为何要救我?”
陆云姝这才回过神,慌忙退后一步,心跳如鼓:“妾身一时情急...”
话未说完,她忽然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显然是方才动作太过剧烈扯动了伤口。
“您的伤!”她急忙唤人重新取来伤药和绷带。
萧景辞却似乎毫不在意,目光仍紧紧锁在她脸上:“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陆云姝执起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拆开染血的绷带,轻声道:“殿下若有事,妾身所做的一切便失去了意义。”
这话说得含糊,却让萧景辞眼神微动。他沉默地看着她为自己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你似乎很擅长这个。”他忽然道。
陆云姝手下一顿。前世他争储过程中屡遭暗算,她曾无数次为他处理伤口,这些动作早已深入骨髓。可她不能这么说。
“家母信佛,常带妾身去寺庙为伤兵义诊。”她找了个借口,继续手上的动作。
萧景辞不再追问,却在她包扎完毕时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
“陆云姝,”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你究竟是谁?”
四目相对,烛火在二人之间跳跃。陆云姝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也看到那深不见底的探究与疑虑。
就在她思索如何回应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殿下!北境八百里加急!匈奴破了雁门关,直逼京师而来!”
消息如惊雷炸响。陆云姝脸色骤变——这比前世足足提前了两个多月!
萧景辞猛地起身,伤口因动作太大又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陛下如何决断?”
“朝中主战主和各执一词,陛下...陛下突发急病昏厥了!”
局势瞬间剧变。陆云姝看到萧景辞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那是猎鹰看到猎物时的眼神。
“传令下去,即刻召集所有幕僚。”他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另外,加强府中守卫,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最后这句话时,他深深看了陆云姝一眼。
她知道,此时此刻,这座府邸已成了一座孤岛。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当夜,陆云姝回到自己房中,发现枕下多了一封信。没有署名,只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这是她与林婉清儿时约定的暗号。
展开信纸,只有寥寥数字:“父危,速归。妹婉清。”
陆云姝盯着那行字,指尖渐渐发冷。林婉清此举,分明是要引她出府。而父亲是否真的病危,尚未可知。
窗外月色凄冷,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前世的种种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背叛与伤害,死亡与重生...她轻轻抚上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前世毒发时的剧痛。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渐渐化作灰烬。陆云姝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决绝的杀意。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既然敢再次对她出手,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此刻,萧景辞站在书房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雁门关上,眼中寒光凛冽。
“传信给北境暗桩,是时候启动‘猎狼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