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庄的夜,被浓稠的血腥味和硫磺气息彻底搅碎,又被影鳞卫冰冷高效的肃杀强行压入死寂。
主屋廊下,秦铮面如金纸,牙关紧咬,额角青筋因剧痛而突突跳动。影鳞卫随行医官动作迅捷,锋利的匕首划开他左臂伤口附近青黑肿胀的皮肉,一股带着腥甜腐臭味的黑血瞬间涌出。医官眉头紧锁,迅速用特制的银质小勺刮去被毒素侵蚀的坏死组织,手法精准而冷酷。每一次刮擦都伴随着秦铮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抽搐,豆大的冷汗混合着血污滚落,他却死死咬住塞入口中的布团,只从喉咙深处发出沉闷压抑的嘶吼。影鳞卫统领冷锋站在一旁,面沉如水,锐利的目光扫过秦铮扭曲的脸,又投向被小心翼翼抬入里屋的陆云姝,最终落回庭院中央那片狼藉之上。
破碎的朱漆大门碎屑满地,如同巨兽啃噬后的残骸。院中青石板上,大片大片深褐色的血迹尚未干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影鳞卫的玄衣身影如同无声的幽灵,在月光与残留火把光线的交织下,快速清理着战场。死士的尸体被迅速拖走,在地上留下粘稠的拖痕。兵刃的残片、碎裂的砖瓦被归拢到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血腥、焦糊、硫磺以及草木灰掩盖气味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冷锋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主屋门槛内那四具焦黑扭曲、散发着诡异皮肉焦糊味的尸体上。它们保持着临死前最后一刻的挣扎姿态,如同被天火瞬间焚化的雕塑,与周围被刀剑砍杀致死的尸体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他缓步上前,靴底踩在凝结的血块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蹲下身,近距离审视着其中一具焦尸。焦黑的表皮下,隐约可见被高温瞬间碳化的骨骼轮廓。他伸出带着玄铁指套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弄了一下尸体腰间残留的、同样被烧得变形卷曲的腰牌碎片。
碎片上,一个模糊的、被火焰扭曲的怪异符号映入眼帘。似鸟非鸟,似兽非兽,线条狰狞,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冷锋的眼神骤然一凝,冰封般的面容下,掀起惊涛骇浪。这个符号……他曾在王府最机密的暗档卷宗深处瞥见过只鳞片爪!与三年前朔州边界那场诡异的、导致整村人口离奇消失的“瘟疫”现场,某个隐秘角落留下的记号,竟有七分神似!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电,扫向被撞得粉碎的耳房方向。那里的清理也已接近尾声。两名影鳞卫正将一具妇人和一具小男孩冰冷的尸体抬出。妇人胸口被利刃洞穿,男孩小小的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脸上凝固着巨大的恐惧。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林婶蜷缩在耳房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同样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斜的小辫,脸上糊满了血污和泪痕,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大大的眼睛里一片空洞的茫然,仿佛被极致的恐惧抽走了魂魄,连哭都不会了。林婶死死搂着她,布满泪痕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眼神呆滞地望着丈夫林伯倒毙的方向,仿佛灵魂也随之而去。
“清点完毕,统领。”一名影鳞卫快步走到冷锋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战场特有的冷硬,“刺客共计二十一名。主屋四具焦尸,廊下四具,耳房外五具,耳房内三具。另,杂物间妇孺……妇人一,男童一,女童幸存一。我方…无阵亡,秦护卫重伤中毒,陆小姐情况不明,内伤颇重。”
冷锋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焦尸,连同他们身上所有残片,单独封存,不得任何人触碰。其余尸体,就地深埋,痕迹彻底清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庄内所有水源、食物,即刻查验。外围警戒圈扩大三里,启用‘蛛网’暗哨,任何风吹草动,即刻示警。”
“是!”影鳞卫领命,迅速退下执行。
冷锋的目光再次投向里屋紧闭的房门。随行医官正在里面救治陆云姝和秦铮。王爷的玉佩……那瞬间焚杀四名精锐死士的恐怖力量,以及陆云姝强行引动后遭到的可怕反噬……这一切都像沉重的铅块压在他心头。陆小姐身上背负的秘密,其凶险程度,远超他最初的预估!这枚蟠龙玉佩,是福是祸?王爷将其交给陆小姐,究竟是何深意?还是说……连王爷也未能完全掌控这玉佩蕴含的禁忌之力?
就在冷锋心念电转,梳理着这混乱而凶险的线索时——
“啊——!!!”
一声极其尖锐、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孩童尖叫,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破了别庄压抑的死寂!
是那个幸存的小女孩!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林婶麻木的怀抱,小小的身体站在耳房门口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泥地上。月光惨白,照着她糊满血污的小脸。她那双原本空洞茫然的大眼睛,此刻却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她小小的手指颤抖着,笔直地指向庭院角落——那株虬枝盘结、在夜风中如同鬼爪般摇曳的老槐树!
“血……血手印!树……树里有……有眼睛!红眼睛!在看我!啊——!!!”小女孩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小小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所有正在清理、警戒的影鳞卫瞬间停住动作,锐利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株老槐树!训练有素的他们,本能地按住了腰间的兵器,气息瞬间绷紧!
冷锋瞳孔骤然收缩!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瞬间已掠至小女孩身前,高大的身躯将她护在身后。他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柄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向那株老槐树!
槐树巨大,树干需两人合抱,树皮黝黑皲裂,如同干涸的血痂。树冠枝叶繁茂,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投下大片浓重扭曲的阴影。在靠近树根的位置,有几条粗壮的气根虬结裸露在地表。
顺着小女孩那颤抖手指的方向,冷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虬结盘绕的气根深处!
月光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在树根处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就在几根粗壮气根交错形成的一个极其隐蔽、近乎天然洞穴的阴影夹角里——
冷锋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
那里!
在一片湿滑的墨绿苔藓和腐烂的枯叶掩盖下,赫然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血手印!
手印不大,指节纤细,沾满了暗红粘稠的血迹,边缘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向下洇渗,显然留下时间极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这新鲜血手印的上方,苔藓被粗暴地蹭掉了一块,露出后面一个拳头大小、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树洞!
树洞幽深,仿佛直通古树腐朽的脏腑。而在那绝对的黑暗深处,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折射,冷锋那经过无数次生死淬炼、敏锐到非人的目力,清晰地捕捉到了——
两点猩红!
两点如同凝固的、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血滴般的猩红光点!
它们并非静止。那两点猩红,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绝对的黑暗中极其缓慢地、冰冷地转动了一下,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充满恶意的好奇与……贪婪!
那目光,穿透了幽深的树洞,穿透了冰冷的夜色,如同无形的毒蛇信子,阴冷地舔舐在冷锋的脸上,最终,贪婪地定格在他身后那个因极度恐惧而失声、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小女孩身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烂草木与某种阴冷腥甜气息的微弱气流,正极其缓慢地从那树洞深处弥散出来。
冷锋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绷紧如铁石!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夜风,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如同冰冷的毒蛇,沿着他的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加速的轰鸣!
不是人!
那树洞里的东西……绝非人类!
它是什么时候潜伏进去的?是在他们与死士惨烈搏杀、无暇他顾的混乱时刻?还是……更早?它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藏匿在黑暗深处,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冷漠地旁观着这场血腥的屠杀,直到此刻,被这拥有特殊感知的小女孩无意间撞破?!
那猩红目光中毫不掩饰的、对小女孩的贪婪,让冷锋心底警兆狂鸣!邪修!这绝对是邪修的手段!而且,是极其诡异难缠的那种!
“影鳞卫!”冷锋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骤然炸裂,打破了死寂,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杀伐之气,“甲字队!结‘锁龙’困阵!封死此树!乙字队!护住幸存者!退入主屋!丙字队!重弩上弦!目标——槐树根洞!听我号令!”
命令如惊雷炸响!训练有素的影鳞卫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启动!
“唰!唰!唰!”
甲字队七名影鳞卫身形如电,瞬间散开,占据槐树周围七个特定方位。他们手中并非寻常刀剑,而是闪烁着幽蓝符文的特制锁链与刻画着镇邪符箓的玄铁短桩!动作迅疾如风,沉重的短桩带着破空声狠狠钉入槐树周围的地面,符文锁链在月光下划出冰冷的轨迹,迅速交织成一张覆盖槐树根部的幽光大网!一股无形的禁锢力场瞬间生成,空气中传来低沉的嗡鸣!
乙字队四人则如同铜墙铁壁,瞬间将失魂落魄的林婶和那因惊吓过度而瘫软在地、被林婶死死抱住的小女孩护在中间,刀剑出鞘,寒光凛冽,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每一个黑暗角落,迅速向主屋门口退去!
丙字队三名强壮的影鳞卫,半跪于地,手中沉重的破甲重弩已然张开狰狞的獠牙!闪烁着寒光的特制弩箭——箭头竟隐隐刻着细密的破邪符纹!——死死锁定那幽深恐怖的树洞!弩弦绷紧如满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只待冷锋一声令下!
整个别庄的气氛,瞬间从死寂的肃杀,转为凝固的、一触即发的、针对未知恐怖存在的对峙!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锁链符文的嗡鸣、弩弦的紧绷声、以及那树洞深处,两点猩红目光缓慢而冰冷地转动时,仿佛能刺穿灵魂的无声恶意!
冷锋站在“锁龙”困阵之外,右手紧握腰间那柄通体漆黑、剑身布满细密鳞纹的长剑剑柄。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越来越浓重的不安。他死死盯着那幽深的树洞,盯着那两点猩红。
它在等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桀桀桀……”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朽木般的、非人的怪笑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幽深的树洞深处,如同冰冷的毒蛇般蜿蜒钻出!
那笑声断断续续,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紧接着,一个同样干涩、如同锈蚀铁片摩擦的诡异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障碍物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骨髓发冷的寒意:
“好……好纯净的……童灵……血食……大补……”
声音飘忽不定,时而在树洞深处,时而又仿佛在周围的阴影里游荡。
“阻……阻我大计……者……”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怨毒!
“必……成……血食!”
“血食”二字出口的瞬间!
“轰——!!!”
那被“锁龙”困阵符纹锁链覆盖的槐树根部,猛地爆开一团浓郁如墨汁般的黑气!黑气翻滚,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瞬间与幽蓝的符文锁链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和能量湮灭的爆响!整个困阵的光网剧烈地明灭闪烁!
同时!
“咻!咻!咻——!!!”
三道细如发丝、闪烁着惨绿幽光的影子,如同毒蛇出洞,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猛地从树洞深处激射而出!目标并非严阵以待的影鳞卫,而是直扑正被乙字队护卫着退向主屋门口的林婶和她怀里的小女孩!
那绿影速度太快!带着刺鼻的腥风!
“小心!”乙字队一名影鳞卫厉喝,挥刀斩向一道绿影!刀锋精准地劈中了绿影!
“噗!”
绿影应声而断!然而,断开的半截绿影落地,竟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瞬间化作一团粘稠惨绿的毒雾,猛地扩散开来!那名影鳞卫首当其冲,吸入一丝毒雾,脸色瞬间变得青黑,身体晃了晃,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另外两道绿影已绕过拦截,如同附骨之蛆,直射小女孩面门!
“不!”林婶发出绝望的嘶喊,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挡!
千钧一发!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如同龙吟九天!
冷锋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他手中的漆黑长剑——鳞纹剑——已然出鞘!剑身之上,细密的鳞片纹路在真元灌注下骤然亮起幽蓝色的光华,仿佛活了过来!剑光并不浩大,却凝聚到极致,带着斩断一切邪祟的冰冷锋芒,后发先至!
“嗤!嗤!”
两道细微如裂帛的轻响几乎同时响起!
那两道快如闪电的惨绿幽影,在距离林婶和小女孩不足三尺的空中,被两道细微却凌厉无匹的幽蓝剑芒精准无比地凌空斩断!断开的绿影瞬间溃散成两小团毒雾,被紧随而至的凌厉剑气一卷,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弭于无形!
“丙队!放!”冷锋斩断绿影的同时,厉喝出声!
“嘣!嘣!嘣——!”
三声沉闷如雷的弓弦震响!三道粗如儿臂、箭头闪烁着破邪符纹寒光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三道夺命的雷霆,狠狠贯入那幽深翻滚着黑气的树洞之中!
“噗!噗!噗!”
沉闷的入木声响起!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和怨毒的惨嚎,猛地从树洞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尖锐刺耳,仿佛能穿透耳膜,直刺灵魂!翻滚的黑气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冷水,剧烈地沸腾、收缩!
“轰隆!”
那株巨大的老槐树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虬结的枝干疯狂摇摆,无数枯叶簌簌落下!
紧接着,树洞深处那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熄灭!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刺鼻腥甜和焦糊味道的黑气如同喷泉般猛地从树洞中喷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大片区域!同时,一股强大的、充满怨毒与混乱的意念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撞向冷锋和所有靠近槐树的影鳞卫!
“退!”冷锋首当其冲,闷哼一声,只觉得脑中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他强忍剧痛,厉声下令!
影鳞卫训练有素,虽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头晕目眩,但依旧迅速后撤,护着林婶和小女孩退入了主屋,紧紧关上房门。
浓重的黑气翻滚着,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将地面的苔藓和落叶都灼烧得滋滋作响,发出刺鼻的恶臭。黑气之中,隐隐传来骨骼扭曲摩擦的“咔嚓”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
冷锋持剑立于主屋门前,鳞纹剑幽蓝的光芒在黑雾前显得格外醒目。他脸色微微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方才那意念冲击的威力远超预料。他死死盯着那片翻腾的黑雾,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那东西……还没死!
它在黑雾里做什么?
黑雾翻滚涌动,范围似乎在缓慢地扩大,又似乎在向树洞收缩。那刺耳的喘息声和骨骼摩擦声时断时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诡异的蜕变感。
时间在压抑的对峙中一分一秒流逝。影鳞卫的重弩再次上弦,箭头死死锁定黑雾。甲字队重新稳住“锁龙”困阵,幽蓝的符文锁链在黑雾边缘明灭不定,竭力阻挡着黑雾的扩散。
突然!
翻腾的黑雾猛地向内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矮小、佝偻、如同被强行压缩过的扭曲身影,踉跄着从黑雾弥漫的树根处走了出来!
那已不能完全称之为“人”。
它身高不足五尺,全身覆盖着一层粘稠的、如同半凝固沥青般的漆黑物质,不断往下滴落着腥臭的黏液。它的头颅奇大,比例极不协调,五官在黑色物质的覆盖下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两个凹陷的眼窝深处,两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猩红残光,怨毒地闪烁着。它的右肩部位,赫然插着三根粗大的、闪烁着符纹的破甲重弩箭!弩箭深深嵌入它扭曲的肢体,箭杆上流淌着暗绿色的、如同脓液般的粘稠血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黑色的、覆盖全身的粘稠物质,似乎正试图包裹、融化这三支致命的弩箭,但箭簇上刻画的破邪符纹顽强地亮着微光,不断灼烧着靠近的黑色物质,阻止着愈合。
它的身体结构极其怪异,四肢扭曲,关节反折,行走的姿态如同蹒跚的蜘蛛。一条手臂异常粗壮,末端却扭曲成类似兽爪的形状;另一条手臂则如同萎缩的枯枝。它每走一步,被弩箭贯穿的伤口都渗出更多暗绿色的脓血,滴落在地面,发出轻微的腐蚀声,留下一个个冒着青烟的小坑。
“嗬……嗬……”它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猩红的残光死死盯着主屋紧闭的大门,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锁定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那目光中,充满了刻骨的贪婪、怨毒,以及被重创后的疯狂!
“影鳞卫……坏我……好事……”嘶哑扭曲的声音从它那被黑色物质覆盖的口部位置传出,如同恶鬼的诅咒,“童灵……是我的……”
它猛地抬起那只扭曲的兽爪手臂,指向主屋!指尖萦绕起一缕缕惨绿色的、如同毒蛇般扭动的幽光!
“给我……出来!”
就在它指尖绿光凝聚的刹那——
“咻——!!!”
一道比之前所有箭矢都要快上数倍、凝聚着刺骨冰寒的白色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带着尖锐到极致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别庄侧后方的陡峭山壁上,电射而至!
这一箭,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那邪物旧力已竭、新力未生、心神全部集中在主屋方向的瞬间!
箭光太快!太冷!
那邪物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血肉被冻结的恐怖闷响!
那道凝聚着恐怖寒意的白色流光,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入了那邪物抬起的兽爪手臂根部!
不是贯穿!是……粉碎!
强大的冲击力带着极致的冰寒瞬间爆发!那邪物粗壮的兽爪手臂,连同小半个扭曲的肩膀,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冰雕,在刺耳的碎裂声中,轰然炸裂开来!
暗绿色的脓血混合着黑色的粘稠物质和碎裂的骨茬,如同肮脏的冰雹般四散飞溅!
“呃啊啊啊啊——!!!”
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痛苦、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毁灭性剧痛的惨嚎,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响彻整个别庄山坳!那邪物仅剩的一只枯枝手臂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爆裂的伤口,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轰然跪倒在地!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被极寒瞬间冻结的惨绿冰晶和不断蠕动的黑色物质!那两点猩红的残光疯狂闪烁,几乎要爆裂开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滔天怨毒的恐怖气息,如同失控的火山,从那跪倒的扭曲躯体上轰然爆发!它周身残留的黑气疯狂翻涌,如同沸腾的墨池!
山壁之上,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缓缓收起一张通体晶莹、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长弓。夜风吹拂起她素白的衣袂,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绝美却冰封般的侧颜。她微微垂眸,俯瞰着下方别庄中那痛苦翻滚的邪物,眼神淡漠,如同俯瞰尘埃。
冷锋瞳孔猛地一缩!是她?!王爷身边那位身份神秘、极少露面的……“冰魄”?!
邪物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爆裂的伤口处冰晶与黑气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声响和刺鼻的恶臭。它猛地抬起头,仅剩的猩红残光越过冷锋,死死盯在山壁上那道素白的身影,那目光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冰……冰魄弓……玄……玄天宗……你们……都要……死……”嘶哑扭曲的声音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它仅存的枯爪猛地插入身下被自己脓血腐蚀出的泥泞地面!
“以吾残躯……唤……九幽……秽土……开!!!”
伴随着这声如同撕裂灵魂般的尖啸,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带着大地深处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暗黄色秽气,猛地从它插入地面的枯爪处爆发开来!秽气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地面上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败、化为漆黑的烂泥!连坚硬的青石板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表面迅速变得坑洼黯淡!
“阻止它!它在强行打开阴脉秽眼!”山壁上,“冰魄”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瞬间传入冷锋耳中。
冷锋脸色剧变!阴脉秽眼!一旦被彻底打开,污秽地气上涌,此地瞬间就会化为死域!不仅生灵绝灭,更会成为滋养邪祟的温床!
“锁龙阵!镇!”冷锋狂吼,体内真元毫无保留地灌注进手中鳞纹剑!剑身幽蓝光芒暴涨!他双手握剑,狠狠一剑插入面前地面!
“嗡——!”
以剑为中心,一圈更加凝实、更加明亮的幽蓝符文光网瞬间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光罩,狠狠压向那迅速蔓延的暗黄秽气!甲字队影鳞卫也同时全力催动困阵,锁链上的符文光芒大盛!
“滋滋滋——!!!”
幽蓝的镇邪符文光网与暗黄的污秽地气猛烈碰撞,发出如同滚油煎肉般的剧烈声响!光网剧烈颤抖、明灭,被秽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光网边缘,秽气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疯狂地冲击、侵蚀着符文!冷锋只觉得一股沉重、污秽、仿佛能侵蚀灵魂的巨力顺着剑身狠狠反冲而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虎口瞬间崩裂!但他握剑的手,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丙队!目标!邪物本体!放!”冷锋嘶声下令,牙龈都咬出了血!
“嘣!嘣!嘣——!”
又是三道破邪重弩撕裂空气!直射向那正在疯狂催动秽气、身体因剧痛和反噬而剧烈颤抖的邪物!
“桀桀桀……晚了!”邪物发出疯狂而绝望的怪笑,对射来的弩箭竟不闪不避!它仅存的猩红残光死死盯着山壁上那素白的身影,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秽眼……已开……此地……皆为……陪葬!”
三道重弩狠狠贯入它扭曲的身体!强大的冲击力将它打得向后翻滚!暗绿色的脓血和破碎的黑色物质四处飞溅!但它插入地面的枯爪,却如同生根一般,纹丝不动!反而有更多的暗黄秽气,如同喷泉般从它身下汹涌而出!
“轰隆隆——!”
整个别庄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地底深处有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院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尘土。地面裂开一道道细小的缝隙,更加浓郁的、带着硫磺和尸腐味道的污浊气息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地冒出!
锁龙阵的幽蓝光网在秽气的疯狂冲击和地脉震动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光芒急剧黯淡,眼看就要崩溃!
冷锋目眦欲裂,真元疯狂输出,却感觉如同泥牛入海!反噬之力越来越强!
就在这千钧一发、锁龙阵即将破碎、秽眼彻底洞开的瞬间——
山壁上,“冰魄”的身影动了。
她并未再次张弓。而是缓缓抬起了左手。纤细如玉的手指在身前虚空中,以一种玄奥莫测、充满道韵的轨迹,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降临在别庄上空。
涟漪拂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疯狂翻涌冲击的暗黄秽气,猛地一滞!
地面剧烈的震动,戛然而止!
那从裂缝中丝丝缕缕冒出的污浊气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掐断!
邪物身下汹涌喷发的秽气喷泉,如同被瞬间冰封!
万物……寂然!
邪物那疯狂闪烁的猩红残光瞬间凝固,充满了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它维持着插入地面的姿势,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子!
冷锋只觉得那几乎要将自己压垮的污秽巨力骤然消失!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道细微的空间涟漪,眼中爆发出骇然的光芒——言出法随?不!是更高层次的……空间禁锢?!
“冰魄”清冷的眸光淡淡扫过下方被禁锢的邪物和即将溃散的秽眼,指尖再次轻轻一弹。
“啵。”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邪物佝偻扭曲的身体,连同它插入地面的枯爪,以及身下那团被强行禁锢、依旧翻滚着暗黄秽气的源头,如同被投入粉碎机的琉璃,无声无息地……寸寸碎裂!
没有爆炸,没有血肉横飞。
只有无数细小的、如同尘埃般的黑色和暗黄色颗粒,在月光下簌簌飘散,最终彻底湮灭于无形,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随着邪物的湮灭,地面上那些裂开的缝隙中残留的秽气也迅速消散。震动彻底平息。只剩下满目狼藉的庭院,空气中残留的腥臭,以及那株根部被腐蚀了一大片、显得更加阴森的老槐树,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超出常理的恐怖交锋。
锁龙阵的幽蓝光网闪烁了几下,缓缓熄灭。甲字队的影鳞卫们脱力般半跪在地,大口喘息。丙队持弩的手依旧紧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冷锋缓缓拔出插入地面的鳞纹剑,剑身上的幽蓝光芒收敛。他抹去嘴角的血迹,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抬头望向山壁。
那里,月光如水,素白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主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医官探出头,脸色苍白:“统领,陆小姐脉象极其紊乱,心口灼热异常,那玉佩的力量似乎在反噬她的生机!秦护卫的毒已压制,但余毒未清,需尽快回城!”
冷锋收回目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株诡异的老槐树和地上残留的秽气腐蚀痕迹,最终落回主屋。那小女孩惊恐的眼神、邪物贪婪的低语、以及“冰魄”那近乎神迹的手段……无数线索在他脑中激烈碰撞。
他猛地握紧了拳,指节泛白。
“即刻拔营!清理所有痕迹!带上林婶和那孩子,护送陆小姐、秦护卫,火速返回朔州城!”
这场劫难,远未结束。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幸存的小女孩……她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能让邪修如此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