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这并非源于气温,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味,混合着干涸血迹的铁锈味和尘埃的味道,浓郁得仿佛能凝成实质,扼住人的咽喉。
夏承志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末日废墟。
曾经繁华的街道被掀翻的汽车残骸和倒塌的建筑瓦砾堵塞,灰败的水泥墙上,暗红色的“雨城加油!人类必胜!”的标语在风中剥落,像一道道干涸的泪痕,充满了无声的嘲讽。
地面上,人类的白骨与体型硕大的鼠人骸骨交错堆叠,许多骸骨还保持着生前最后挣扎的姿态,仿佛一尊尊凝固了绝望的雕塑。
墨影,那头巨大的夜煞蛛王,八只幽冷的复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它无声地跟在夏承志身后,巨大的体型与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
夏承志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破碎的记忆之上。
他看到了那条熟悉的朱雀街街角,那里曾有一家他最爱吃的烧烤店,老板是个爽朗的胖子,总会多送他一串烤面筋。
如今,店面倒塌了大半,只剩下焦黑的招牌歪斜地挂着。
不远处,市一中的教学楼只剩下残破的框架,操场上长满了半人高的灰败杂草,他仿佛还能听到年少时和同学们在阳光下奔跑的欢笑声,可转瞬间,那笑声就被死寂的狂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种尖锐的悲恸攫住了他的心脏,但他强行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的脸庞冷硬如冰,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才泄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脆弱。
他想起家里的味道,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妹妹夏安安炸薯条时,那股带着油香和土豆香气的、温暖而廉价的味道。
那是属于家的,独一无二的烟火气。
家……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随着离自己家所在的单元楼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变得愈发沉重。
那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极致体现,既渴望着推开门看到奇迹,又恐惧着推开门面对地狱。
他害怕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画面,那足以将他这三年来用无数次生死搏杀铸就的坚冰彻底击碎。
终于,那栋熟悉的六层居民楼出现在眼前。
墙体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和干涸的黑色血迹,单元门早已不知所踪,黑洞洞的楼道口仿佛巨兽张开的择人而噬的嘴。
夏承-志深吸一口气,那股腐朽的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没有迟疑,抬脚走了进去。
楼道里一片狼藉,脚下踩着厚厚一层碎玻璃和杂物,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墨影庞大的身躯无法进入狭窄的楼道,便安静地守在楼下,八只眼睛如同最警觉的雷达,监控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
夏承志独自一人,沿着楼梯缓缓向上。
一步,两步……他的家在五楼。
楼梯扶手断裂扭曲,墙壁上随处可见凝固的血污。
当他踏上通往三楼的拐角平台时,脚步猛地一顿。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通往四楼的楼梯,竟然完好无损,甚至干净得有些诡异,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好像有人特意将这一段楼梯精心打扫过,等待着他的到来。
不对劲!
在末世挣扎了三年,夏承志的警惕心早已磨炼到了极致。
这不合常理的整洁,本身就是最致命的警报。
他的目光一凝,精神力高度集中,眼前的景象瞬间开始扭曲。
那看似坚实的水泥台阶,在他眼中泛起了阵阵波纹,仿佛水中的倒影。
就在他右脚悬空,即将踏上那“干净”台阶的前一刹那,一股夹杂着腥甜香气的恶风从楼梯上方扑面而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楼梯,而是一头巨大生物伪装成的陷阱!
一只体型堪比老虎的变异波斯猫,正蜷缩在四楼的楼梯口,那所谓的“楼梯”,竟是它那毛茸茸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巨大尾巴幻化而成!
此刻,它见伪装被识破,那张原本应该可爱的猫脸瞬间变得狰狞无比,布满獠牙的巨口猛地张开,朝着夏承志的头颅噬咬而来!
快!快到极致!
生死一线间,夏承志的反应比思考更快。
他甚至没有后退,左脚猛地在布满玻璃碴的台阶上一跺,一股无形的劲气以他为中心炸开!
他并未拔刀,只是右手并指如剑,向前迅疾一挥!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刀气脱手而出,仿佛一道红色的闪电,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入了那变异波斯猫张开的巨口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下一秒,轰然巨响!
那巨猫的头颅如同被塞入了一颗高爆炸弹,从内部轰然炸裂!
红白之物与腥臭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骨骼,暴雨般向四周喷溅。
然而,这些污秽之物在靠近夏承志身体半米范围时,却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一层淡淡的血红色能量护盾在他周身一闪而逝,将所有血污尽数隔绝在外。
夏承志的作战服上纤尘不染,唯有那张冷峻的脸庞在腥风血雨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漠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的后心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指尖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这鬼东西的伪装能力太强了,若非他多留了一个心眼,此刻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他没有理会那庞大而无头的猫尸,绕过它,继续向上。
当他终于站在五楼,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时,他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门是虚掩着的,门锁已经被暴力破坏,但门上和周围的墙壁上,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夏承志的心猛地一跳,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颤抖的手,缓缓推开了门。
屋内很乱,家具东倒西歪,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居住。
但最重要的,是没有血,没有尸体,没有任何战斗后应有的惨烈景象。
他的目光疯狂地在屋内扫视,最后,定格在了客厅那面曾经贴满奖状的墙壁上。
那里,用一块木炭,被人用力地刻下了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哥,我们去军区了,活下去!”
短短的一行字,像一道和煦的阳光,瞬间穿透了夏承-志心中积攒了三年的阴霾与寒冰。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懈。
他靠在门框上,身体微微颤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贪婪地呼吸着这充满了灰尘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三个年份的绝望与不安,一次性全部吐出去。
他的呼吸,终于从急促变得深沉而悠长。
那双一直被冰冷和杀意充斥的眼眸,此刻终于融化了,闪烁着久违的、名为温柔与希望的光。
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迅速下楼。
带着夜煞蛛王,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座埋葬了他所有过去的死亡之城,辨明方向后,朝着雨城军区的方位疾驰而去。
五天后,一片广袤的森林边缘。
一座由钢铁、水泥和巨木混合搭建而成的简陋城寨,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便是依托军区建立起来的幸存者营地。
当夏承志那高大的身影和跟在他身后如小山般的夜煞蛛王出现在营地外围时,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那些在营地附近搜寻物资的幸存者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目光望向他。
那目光里,有对夜煞蛛王的恐惧,有对他孤身一人的惊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麻木与警惕。
在这人命不如草芥的末世,一个强大的独行者,要么是能带来庇护的神,要么……就是一头更危险的、会行走的宝藏。
面对数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夏承志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将身上那股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凝练出的,冰冷刺骨的杀气,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刹那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些原本还蠢蠢欲动的目光,瞬间化为骇然与惊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夏承志无视了这些蝼蚁般的窥探,步伐沉稳而坚定,径直走向那座高大的金属城墙。
他的背影在荒野的映衬下,显得孤勇而决绝。
高大的金属城墙下,两名全副武装的守卫交叉长戟,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的眼神冷漠而公式化,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贴上价码的货物,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