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唯一的语言。
夏承志的身影在白骨殿堂的阴影中滑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呼吸被压制到了极限,心跳沉稳如钟摆,每一步都踩在骸骨堆积的缝隙间,仿佛与这片死亡之地融为了一体。
殿堂的穹顶高耸,由无数巨兽的肋骨交错而成,惨白的骨质在不知何处投来的幽暗光线下,反射出磷火般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腐朽气息,熏人欲呕,却丝毫无法动摇他钢铁般的意志。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骸骨祭坛,最终被殿堂中央那口巨大的血池死死锁住。
那是一口直径超过十米的池子,里面盛满了粘稠如水银的暗红色液体,表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能量。
而在血池的正中心,一截残破的护腕正静静地悬浮着,时而没入血水,时而又缓缓浮现。
就是它。
尽管隔着数十米,夏承志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护腕传来的一种奇异的共鸣。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呼唤,古老、沧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亲切感。
然而,与这呼唤相伴的,是一种更为恐怖的威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体内的血液,似乎都在这股力量的引动下,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震撼与惊惧仅仅在他心中停留了一瞬,便被更为炽烈的决心所取代。
这件东西,他必须得到。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行动的瞬间,一阵干涩、尖锐的吟唱声毫无征兆地打破了殿堂的死寂。
“@#¥%……&”
古老而拗口的音节从殿堂一角的阴影中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
夏承志瞳孔骤缩,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跪伏在一座由头骨堆砌而成的小型祭坛前。
那是一个枯瘦如柴的鼠人,皮毛斑驳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一双浑浊的红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它的爪子干瘪如枯枝,故而被称作枯爪鼠奴,但此刻,它更像是一个主持邪恶仪式的祭祀。
在鼠人祭祀的头顶,一本完全由人皮和骨片装订而成的邪恶书典正自动悬浮着,书页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哗啦啦”地急速翻动。
每一个从鼠人祭祀口中吐出的咒文,都会让那骨书上亮起一道血色的神纹。
“轰!”
随着咒语的吟唱进入高潮,中央的血池猛然炸开!
原本平静的血水如同被煮沸了一般,剧烈地翻滚、咆哮,无数血泡炸裂,释放出更加浓郁的腥臭雾气。
无数扭曲的、痛苦的灵魂虚影在血浪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哀嚎。
那截残破的护腕,就在这沸腾的血池中央,被一道从池底冲出的神纹光柱缓缓托起。
光芒之中,护腕上那些残缺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古老而强大的光辉,将整个阴森的殿堂映照得忽明忽暗。
“桀桀桀桀……成功了!主人的意志……神的力量……降临了!”
鼠人祭祀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升起的护腕,发出了疯癫刺耳的狂笑。
它的脸上交织着狂热、贪婪与敬畏,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神圣的奇迹。
整个殿堂内的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诡异,神圣的光辉与极致的邪恶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足以让任何心志不坚者瞬间崩溃的精神风暴。
时机已到!
夏承志不再隐藏,脚下猛然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直扑血池中央的护腕。
“渎神者!!”鼠人祭祀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狂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的尖啸。
它那干枯的爪子猛地向血池一指,厉声喝道:“血肉的仆从,撕碎他!大恐惧术!”
“哗啦!”
血池中一道巨浪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三米多高的魁梧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由粘稠血液和碎骨组成的血魔,没有五官,只有一双散发着暴虐红光的眼睛。
它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便朝着夏承志碾压而来。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海啸般席卷了夏承志的脑海。
他的眼前景象陡然一变,白骨殿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
一尊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岸的巨影在黑暗中缓缓浮现,那巨影仿佛由宇宙中最纯粹的恐惧与绝望构成,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足以让神魂寸寸崩裂。
巨大的阴影当头压下,要将他的意志彻底碾成齑粉。
然而,夏承-志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面对这足以让英雄都跪地求饶的幻象,他的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两簇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猩红怒火。
“区区幻术,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一声冰冷的低喝在他心底炸响。
下一刻,一股比血魔更加狂暴、比恐惧幻象更加纯粹的杀意,从他的体内轰然爆发!
嗡——!
一道血色的飓风以夏承志为中心呼啸而起,这不是能量,不是魔法,而是他身经百战、斩杀了无数强敌后凝练而成的实质化杀意!
血色飓风疯狂旋转,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那当头压下的巨影幻象,在这股蛮不讲理的纯粹杀意面前,就像是阳光下的薄冰,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破妄!
幻象消失的瞬间,血魔的巨拳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轰至面门。
夏承志身在半空,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一扭,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柄狭长黑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噗嗤!”
刀光一闪而逝。
血魔的动作猛然一僵,它那颗由血液组成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便被凌厉的刀气搅碎成漫天血雾。
失去头颅的庞大身躯轰然倒下,重新化为一滩腥臭的血液,融入了血池之中。
一击,秒杀!
夏承志的身影毫不停留,脚尖在血魔溃散的身体上轻轻一点,借力再次加速,如一道黑色闪电,直逼祭坛上的鼠人祭祀。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挣脱‘大恐惧术’!”鼠人祭祀惊恐地尖叫起来,它引以为傲的精神攻击,竟然被对方用更蛮横的精神力量直接碾碎了!
眼看那尊杀神笔直冲来,鼠人祭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它将骨杖重重往地上一顿,不退反进,嘶声咆哮:“那就尝尝这个!十倍!大恐惧术!”
这一次,不再是幻象。
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的精神冲击,化为一根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向夏承志的灵魂深处。
这是纯粹的精神毁灭,它要将夏承志的意识彻底抹杀!
然而,它面对的是那道已经彻底展开的血色杀意飓风。
无形的精神尖锥一头撞进了血色飓风之中,连一瞬间的僵持都没有。
那足以抹杀灵魂的力量,就像一滴水落入了炼钢炉,瞬间被蒸发、吞噬、碾碎!
血色飓风甚至因为吞噬了这股精神力而变得更加凝实,发出的呼啸声也愈发尖锐刺耳。
“噗!”
精神攻击被破,鼠人祭祀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气息瞬间紊乱萎靡。
它那双狂热的红眼终于被无边的恐惧所占据,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要向殿堂深处的黑暗中逃窜。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夏承志的侧后方袭来!
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从穹顶的骸骨缝隙中闪电般扑下,口中吐出一张巨大的白色蛛网,精准地缠向夏承志的身体。
那蛛丝坚韧无比,带着强烈的粘性,瞬间就将他的身形牵制在了原地。
是鼠人祭祀豢养的魔宠,墨影蛛!
鼠人祭祀见状大喜,趁此机会疯狂逃窜。
但它高兴得太早了。
被蛛网缠住的夏承志,脸上没有半分惊慌。
他反而借着蛛丝传来的拉扯之力,身体猛地向后一荡,随即双腿肌肉爆发,以蛛网为支点,整个身体如同被投石机甩出的巨石,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爆射而出!
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
“不——!”
鼠人祭祀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一道冰冷的刀锋已经从它的后心贯入,前胸透出。
夏承志冰冷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残月斩。”
刀身上,一轮血色的残月印记骤然亮起,狂暴的刀气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鼠人祭祀的身体如同一个被充入高压气体的皮囊,瞬间膨胀,然后“嘭”的一声,炸成了漫天碎肉血雨。
它那临死前的咆哮戛然而止,只剩下最后不甘的余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
随着鼠人祭祀的死亡,血池的沸腾渐渐平息,骨书从空中坠落,燃起一团黑炎化为灰烬。
那只偷袭的墨影蛛也发出一声悲鸣,从穹顶上摔落,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整个白骨殿堂,终于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夏承志缓缓拔出长刀,轻轻一甩,刀身上的血迹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劲震飞。
他剧烈地喘息着,接连的爆发和精神对抗,对他的消耗同样巨大。
他的目光,穿过弥漫的血雾,再次落向那口已经恢复平静的血池。
那截残破的护腕,正静静地悬浮在血池中央,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他的撷取。
危机似乎已经解除。
然而,就在夏承志准备动身取回护腕的刹那,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口刚刚恢复平静,如同黑曜石镜面一般的血池,表面……开始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诡异的涟漪。
那不是风吹,也不是能量的余波,而是一种……从内部,从血池最深处传递上来的,粘稠而缓慢的……蠕动。